第8頁
良宴攥著那柔荑,心裡的暖意蒸騰。怎麼握都不好,在被窩裡輕輕的試探也只限於勾住小指,現在這樣,她醒著,柔順地倚在他身旁,他就有種yù望,把她搓圓捏扁,反正都是他的人。
他顛過來倒過去,南欽無奈地笑著,並不去阻止他。終於他找到個方式,不是大人牽孩子的手法,也不是十指jiāo扣。他把她整個包裹住,完整地控制在他能夠監管的範圍,仿佛這樣才讓他覺得安心。
霧氣撲面而來,人陷在裡面變得平靜遲緩。時候快到午夜了,街頭冷清下來,只有偶爾的一串鈴聲划過去,是huáng包車車把上的中式喇叭。他們的車離西餅屋不遠,其實認真走,十來步的距離就到了。可是兩個人一本正經地搓著步子,把一步分成兩步,憑空多出很多時間來。。
良宴偏過頭看南欽,“囡囡……”
南欽原本有rǔ名,只不過他喜歡這樣叫她。這是蘇白里特有的一種愛稱,舌尖輕抵門牙,吐出來的字糯而軟。南欽的理解里,只有孩子才被這樣稱呼。如果把成年人當成孩子,那就是無盡的寵溺了吧!
她嗯了聲,朝他靠攏一些。
良宴有點猶豫,想了又想才斟酌著同她提議,“你以後不要見寅初了好不好?我沒有別的意思,畢竟南葭和他離婚了,他也不再是你的姐夫,走得過近會惹人閒話。”
南欽心裡坦dàng,見不見都不重要。如果以前對寅初有好感,也是因為太年輕不懂事。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偶爾的一點惆悵,現在已經沒有其他想法了。所以他這麼說,她很快就點頭答應了,“我不常出門,大約也沒有機會和他見面。”說完又低聲補了句,“你不高興,我不見他就是了。”
夫妻相處,只要有個人服軟,總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南欽的脾氣有時候很犟,但是大多時候是溫柔可人的。她生在官宦之家,父親又是讀書人,對女兒的教養也特別嚴苛。雖在外受了兩年西式教育,也沒能改變什麼,她骨子裡到底還是傳統的東方女人,這點和她姐姐南葭大不相同。
良宴一塊石頭落了地,前途一下子光明起來。握著她的手更攥緊些,萎頓了一年的jīng神仿佛一下子振奮,那種意氣風發從每個毛孔里散發出來,歡喜得有點飄飄然了。
可惜太晚,如果天色再早些,他就把車開到海邊去。今天的婚宴吵吵嚷嚷讓她不安生,他知道她累,只得把那點làng漫的臆想克制住了。讓她好好休息,等歇夠了,挑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帶她去看海上日出,也不失為討好的手段吧!
南欽把蛋糕盒子放在膝頭上,就這樣小心翼翼保護著,回到陏園已經將近凌晨。
家裡的傭人卻搞不懂了,習慣了看他們爭執對壘,今天並肩進門來,眉梢眼角都含著三分笑意。先生殷勤地布置餐具,和平時呼呼喝喝的作派大相逕庭。眾人掖手站著,彼此帶著不確定的笑,心裡猜測著也許雨過天晴,從此可以平安順利地生活了。
良宴把人都打發走,從盒子裡搬出一塊蛋糕來擱在她面前。難怪女人大多喜歡甜食,有時不單是喜歡口感,更多的是喜歡蛋糕表面無窮的想像。用奶油堆砌的一簇一簇的花紋像翻卷的雲和làng,即便中間只點綴一顆藍莓、一顆櫻桃,都讓人覺得無比的玲瓏可愛。他看著她挖掉蛋糕的一角,然後勺子橫掃過去,把那些摜奶油颳了個gān淨。剩下的蛋糕擺在碟子中央,光禿禿的有點寒酸,中間夾了果醬也挽救不了被丟棄的命運。
他托腮看她,視線調轉過去,眉毛挑起了半邊,“不吃了麼?”
她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不太餓。”
他不聲不響地把她面前的盤子拉過來,慢慢的,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南欽很安然,她知道他不愛吃過甜的東西,她把奶油解決掉,他來吃底座的蛋糕,分工合作,相得益彰。說起來又不是窮人家,用不著這樣子節儉,可似乎唯有這樣才顯出家常的親切。南方管吃剩的叫下巴食,下巴食不是jiāoqíng好到一定程度不能亂吃,只有最親的人之間才可以。婚前是和父母親,婚後就是和另一半。夫妻間沒有那麼多的避諱,他懶得再拆封蛋糕邊上的油紙,直接吃她的,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就像一些太太提醒匆忙出門的丈夫褲子拉鏈沒拉好一樣,夫妻可以直面很多隱晦的事,當然是在沒有隔閡的qíng況下。
不吵架,彼此心平氣和地相處,南欽已經忘記多久沒有這麼放鬆了。她打著呵欠上樓,他跟在身後,走在過道上她倒難為qíng了。他們分房十個月,昨晚是她忘了鎖門才讓他闖進來,今天怎麼辦,還要收留他過夜麼?照理說和丈夫同chuáng沒什麼,可是他在外面不清不楚,她想起那些又覺得有點硌硬,一時難以接受,便停在門前拿背抵著門,輕聲道:“忙了一整天,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他撐著腰站在她面前,臉上神色難斷。稍頓了下說:“你進去,我看著你。”
南欽推脫不得轉過身開門,剛擰開把手,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壓在了門框上。
“今晚我還睡這裡,好不好?”他氣喘吁吁找她的唇,手指順著她的腰線滑下去,把她緊緊勒向自己,“明天讓她們收拾大房間,那間婚房空得太久,上次我母親還在問,被我搪塞過去了。這麼下去總要露餡的,叫她知道我們生分了不好。”
因為當初是極力爭取,哪怕現在搖搖yù墜,也要設法讓表面光鮮。南欽有片刻閃神,他糾纏上來,她避開了說不要。他卻不肯放棄,挾制住她兩手,順勢反剪到她背後去。
良宴現在亂成了一團麻,什麼都想不起來。yù望像沉睡的火山,不觸動尚且可以將就,一旦爆發就抵擋不住。他愛的這個女人十個月沒有讓他近身,他像個苦行僧一步一匍匐,現在她在他懷裡,他滿腦子就只剩要她。
南欽掙扎了兩下,最後還是屈服了。她也不想一直和他吵下去,要達成和解,這種事不可避免。他吻她,唇齒間還有糕點的芬芳。她聽他一遞一聲叫她“囡囡”,心裡最柔軟的部分被他占領了。不管他的出身多輝煌,也不管他的軍銜有多高,他在感qíng方面霸道又幼稚。殘忍的幼稚,很多時候傷人傷己。
她撫他的後脖子,他新剃的頭,頭髮茬子短短的,扎人手心。他的唇緩緩移到她的下顎,她抬起頭,脖頸拉伸出一個綺麗的弧度。他把臉埋進她微敞的旗袍領口,一點一點細細的啄,然後將她打橫抱起來,放進蓬鬆的被褥間。
房間裡沒有點燈,門開著,走廊里的光照進來,照亮了地毯上細密錦簇的花紋。那麼熱鬧的編織,一路延伸向黑暗裡,到那銅鑄的的chuáng腳下分散開,各奔東西。
chuáng是西式的,chuáng頭有金屬管子扭成的花紋,鋥亮的鍍金遇著光,倒映出無數扇小門。南欽不習慣這樣,捂著眼睛朝外指,“總要把門關好吧!”
良宴有些掃興,她一向中規中矩,要她豁出去,大概真的會要了她的命。反正她在他手掌心裡,他也不怕她跑到天上去。擰亮了檯燈把門闔上,屋裡dàng起一層淺huáng色的光,她就坐在光暈下,偏著頭拆她鬢邊的珍珠髮夾。他靠過去,從她手裡接過夾子遠遠拋向梳妝檯。梳妝檯一角放著他的配槍,金屬片和槍管相撞,叮地一聲脆響,然後彈落到地上,沉寂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瀟湘過客和唫銫姩蕐的地雷!
感謝紫氣東來ròu丸子的兩個手榴彈!
鞠躬!
明天不更,後天繼續。
☆、第10章
德音回門這天良宴有公務,臨走的時候在南欽額頭吻了一下,說今天要去趟南京,也許天黑前趕不回來了。
南欽還有些迷糊,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穿著睡袍一直送到樓梯口,“要去南京啊,開車來回就要一天呢!”
她光腳踩在地毯上,瘦瘦的腳背和足弓,十個腳趾陷在短絨里粉嫩可愛。他看著她,倒有些戀戀不捨了。重新折回去替她整整晨褸的翻領,笑道:“捨不得我走麼?你忘了我是gān什麼吃的,也不是光乘車一個法子。如果著急要我回來,地勤那裡調個專機也可以。”
她說不必,“你忙你的,家裡也沒什麼事,不用當天趕回來。行程太緊了人辛苦,在南京住一夜,明天不慌不忙的才好。你這裡定了不回來,我今晚就住在寘台吧!雅言說妙音下午要打疫苗,怕大嫂一個人弄她不住。我們陪著一道去,回頭再陪雅言去燙頭髮。”
良宴說:“出去走走也好,不過你千萬不要燙。”
南欽嗔怪地暼他一眼,“為什麼?我也想換換髮型。”
“那些電燙的拿捏不好會燙糊了的。”他正了正領帶道:“蠻好的一頭黑髮,燙得滿頭卷,一個閃失就發huáng,可惜了。你昨天看到劉處長的夫人了嗎?後腦勺簡直像個jī窩,發梢都焦了,那樣好瞧麼?”
他就喜歡不經雕琢的,所以南欽常年都是直發。他說這樣子好,看著和上學時候沒什麼分別,似乎對海外那段時光無限眷戀。南欽卻有點怏怏的,他霸攬得太寬,很多新cháo東西都不讓她接觸。雖然她偏好傳統,但是周圍的女xing都嘗試了,她也有從眾心理,偶爾也會躍躍yù試。和他理論是理論不通的,只有敷衍過去先斬後奏。她推了他一下,“知道了,你快走吧!”
俞副官已經在大廳候著了,良宴略一頓,轉身便下樓去了。
南欽目送他出門,又轉回房間裡。落地窗正對著花園大門,她撩起窗簾,透過花瓶式欄杆往外看。那輛黑殼的斯蒂龐克緩緩往外行駛,車窗玻璃擦得一塵不染,良宴坐在后座,美式軍裝把他的身形烘托得很好。平直的肩,端正的軍帽,拉開些距離,反倒可以發現他的吸引人之處。
車子拐個彎駛出了陏園,南欽放下帘子進浴室梳洗。水龍頭裡汩汩放著熱水,她脫了睡衣站在洗手台前,鏡子上蒙了一層水霧,拿手去刮,刮出小小的一塊。把臉湊過去,邊上像朦朧的畫框,虛虛實實。看自己的臉,平板沒有表qíng。再往下掃一點,鎖骨上有淺淺的吻痕和牙印,她忽然面紅耳赤,忙擰過身子踏進了浴缸里。
下樓的時候廳房裡的電話鈴響得正熱鬧,傭人阿媽跑上去拿聽筒,cao著洋腔說“哈羅”。她也不甚在意,繡花拖鞋趿著,踢踢踏踏地從樓梯上騰挪下來。
走廊的拐角處放了一隻方口樽,裡面cha著一大捧待開不開的深山含笑。傭人剛噴過水,枝葉間都是細碎的波光。她經過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水珠淋漓灑了一腳。花束震動過後造型散亂了,她蹲下來重新整理一番,調整到滿意的位置,這才踱到門前,讓人去車庫吩咐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