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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欽聽得很感動,這個小姑子處處幫襯她,即使人家是朵花,她也能把人損成狗尾巴糙。她是堅定站在她這邊的,讓她在馮家有個能說知心話的人,這點倒比良宴還qiáng些。

    汝箏敲著膝頭子附和:“雅言說得對,良宴要是喜歡她,當初就不會同她分手了。人無百歲壽,常懷千歲憂。沒有到眼前的事不要胡思亂想,想多了徒增煩惱罷了。”

    南欽應個是,也不知是在寬慰她們還是在鼓舞自己,絮絮念叨著:“我相信良宴的,我相信他。”

    正說著,丫頭從屋角揚聲叫過來,“三小姐和三姑爺回來了!”

    眾人忙起身相迎,德音和姜尙謙新婚燕爾,臉上的歡愉是最好的胭脂。南欽拿肩頭頂雅言,“你瞧德音結婚變漂亮了,你也上點心啊!早早嫁出去,有了自己的小家,在家裡稱王稱霸沒人管束,日子不知道多自在!”

    雅言暼她一眼,“那你呢?燙個頭髮還要聽我二哥的,你這霸主做得太辛酸了。”說得南欽扁嘴直想哭。

    德音結了婚還是愛同她們扎堆,給妹妹和嫂子一人一個寇馳的手包做回禮。  

    “新婚快樂呵!”南欽仰臉笑道,“新郎官溫柔嗎?待你好不好?”

    德音鬧了個大紅臉,扭扭捏捏地說:“很好,謝謝二嫂關心。”

    汝箏比較在意一些實際問題,“結婚搬出去住,家裡誰掌控大局?”

    德音眼睛裡都是笑意,全不似以前的豪邁作風,顯出小女人特有的一種嬌羞來,擰了擰身子道:“小事我說了算,大事兩個人有商量。”

    雅言是女權主義者,又想表示她的不屑,南欽搶先一步點頭:“好的好的,是應該這樣。姆媽說了,夫妻相處和為貴麼,互相尊重是頭一條。蜜月怎麼過?打算去哪裡?”

    德音說:“尙謙想回美國拜會一下以前的導師和舊友,然後再去趟日本,那裡有他幾個至jiāo。你們說這個蜜月度的,怎麼有點像同學聯誼會?”

    “好容易騰出空來,故地重遊也蠻好。三四月里櫻花開了,在日本住上幾天,訪友看景兩不誤嘛!”汝箏道,“什麼時候走?”  

    “今天下午的輪船,如果再晚些就要等到三天之後。我原說太著急了,本來還想陪囡囡去打針的,這下子不能夠了。”德音拿手壓住胸前層層疊疊的蕾絲,眉頭蹙著表示不滿,然而實在是太幸福,就連眉心細細的紋理裡面都滿含了風qíng。

    南欽很可以理解,順勢應道:“不要緊的,有我們呢,你只管去好了,玩得開心點。”

    德音還想說什麼,那邊傭人叫三小姐拜祖先吃青果茶,於是一幫子人又挪到佛堂去。拉拉雜雜的舊俗走完了吃個團圓飯,新娘子和新郎官稍作停頓便動身趕行程去了。

    午後風大,chuī起來一陣陣,只聽得外面如làng的松風。官邸建在半山腰,站在二樓看得見海。南欽倚著門廊有點懶懶的,她這人心思不太深,常常得過且過。只要和良宴相處還算愉快,她就不會有什麼危機意識。她這樣的xing格說到底還是被他慣出來的,那時被南葭扔到國外也沒有吃什麼苦頭,因為他很快接了手,事無巨細幫她周全。她在他身後,仍舊是個不識愁滋味的大小姐。

    陽光停在頭頂,從環形欄杆一個一個的空dòng里照進來,她看著那排光影,腦子裡空無一物。猛聽得樓下良澤在喊:“二嫂下來,南欽、南欽……”  

    她噯了聲,忙奔下樓。太太們和幾位女客已經組了牌搭子抹牌,雅言和汝箏站在車前,只等她來了就出門。

    汝箏說:“預約了時間的,晚了不好。你要換件衣裳麼?”

    南欽說不用,從傭人手裡接過大衣和皮包就待登車,看良澤立在一旁,好奇道:“你也去麼?”

    良澤咧著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你們女人聚會,我湊在裡面做什麼?我下午有約,一會兒也要出去的。這趟假期只有五天,明天就要回四川。”

    南欽哦了聲,“這樣急!”

    良澤淺淺一笑,趨身替她打開車門,“快走吧!今晚不是住在寘台麼,回來咱們再聊。”

    南欽道好,欠身上了車子。

    官邸的專車一色裝著軍綠的窗簾,拉起來,像關在一個軍用盒子裡。南欽稍稍挑開一些朝外看,路上空dàngdàng的,所以開起來風馳電掣。到了街頭就慢了,街上車來人往,喇叭按起來呱呱直響。妙音從上車起就窩在她懷裡,兩隻小手緊緊抓著她的大衣領子,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起來總含著淚,隨時有可能山洪大泄。南欽東拉西扯分散她的注意力,給她描述玩具的美妙之處,給她講童話故事,一路連哄帶騙,終於進了醫院大門。  

    孩子對這種環境有天然的恐懼,看見穿白袍子的人就放聲嚎哭起來,三位長輩連同兩個傭人,竟都有些束手無策。好在早有預約,不必掛號直接就進了診室。妙音平時單寒的小喉嚨變得空前的嘹亮,張嘴一呼戳破人的耳膜。勸是勸不聽了,大力扭動身子,一個人按她不住。大夫從呂盒裡拿出玻璃針筒來,白晃晃的針尖往上一裝,這孩子直接就哭得倒不上氣來。

    汝箏慌得不知怎麼好,縮著兩手大淚如傾。還是雅言比較辣手,惡人做慣了也不在乎多一回,上去鉗制住了胳膊就示意大夫開始。於是針尖戳進了皮ròu,在妙音一連串的尖叫里,腦膜炎的疫苗注she完了。

    這活兒不是好gān的,一針打完簡直如同一場惡仗的完勝。南欽把孩子jiāo給汝箏,背上汗津津的靠牆直喘氣。

    實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大夫囑咐別讓傷口沾水,別的也沒什麼要注意,順帶便的拿顆打蟲的寶塔糖餵進妙音嘴裡,就把她們打發出來了。

    事有湊巧,才下台階沒幾步,迎面遇見白寅初抱著個孩子過來。南欽驚訝上午雅言剛和她提起她那素未謀面的外甥,現在居然就遇上了。她和雅言面面相覷,看寅初一個人領著孩子,孩子又哭鬧,他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大人倒比小孩更可憐。  

    ☆、第12章

    “南欽?”寅初láng狽地喊她,“這麼巧!”

    “是呀。”她左右看,“你一個人帶毛頭來的?”

    寅初臉上表qíng很尷尬,她才發現問得很不得體。他是拘禮的人,和馮家人一一打招呼。一個大男人,手上還要顛著孩子,顯得很無奈。他懷裡的孩子是她的外甥,本來想避避嫌的,可是眼下又避無可避,委實難辦。

    雅言打量這種qíng況,南欽怕是不好袖手旁觀,便低聲道:“你要不要幫幫白先生的忙?我們可以在車裡等你。”

    寅初像抓住了救命稻糙,感激道:“南欽能幫我再好也沒有了,我從洋行直接過來的,以為打一針很方便,沒想到……那個,嘉樹一直在老家,眼下大了接回楘州來,我想帶他做個全身檢查,可能要耗些時間,會不會耽誤你們?這樣,回頭用我的車送南欽,如果你們有別的安排,我再想法子讓你們匯合,你們看行不行?”

    他懷裡的孩子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大概哭是會傳染的,妙音剛消停了一會兒,仿佛被觸到了傷心處,馬上嘴一扁,像馬達發動的前奏,稀里嘩啦也開始抽噎起來。再來一輪可吃不消,汝箏叫饒了,應道:“我們先去百貨公司,怕走散了遇不著,就在長樂路那個紅玫瑰理髮店碰頭吧!”  

    大家說定了就分了手,雅言往車旁走,邊走邊遲疑地回頭,“這樣合適麼?我二哥是個醋罈子,要是讓他知道了……”

    汝箏被妙音吵得心煩,也沒聽見她的話,發狠在孩子屁股上拍了兩下,“哇啦哇啦點什麼?螺絲滑絲了?再這樣把你留在這裡,不帶你回去了!”嘴裡說著,已經把孩子送進了車裡。

    她們的車開走了,寅初倒似乎不急著進去了。南欽看那孩子的眉眼,兒子像媽,儼然就是個縮小版的南葭。這麼一來更心疼了,抽出手絹來給他擦臉,“是叫嘉樹嗎?哦,不哭了,哭得這麼可憐!來,阿姨抱抱。”邊說邊從寅初手裡把孩子接了過來。

    她一直說自己孩子緣好,嘉樹到她懷裡果然不哭了。寅初在一旁看著,心裡奇異地平靜下來。她是小小的個子,和記憶里沒有什麼兩樣。小小的個子抱著孩子,站在這裡的原本應該是南葭才對。他有些發呆,突然回過神來,帶著客氣的口吻說,“幸虧遇上你,否則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南欽搖著嘉樹說沒什麼,順口問道:“你母親也一道來楘州了吧?”  

    寅初嘆了口氣,“我離婚他們不同意,現在離掉了,對我也是諸多不滿,哪裡肯一道上來!”

    這樣倒難辦了,家裡沒有個主事的女人,孩子讓傭人帶著總歸不放心。南欽心裡也怨她姐姐,光圖自己快活不管孩子的死活。將來寅初再娶,嘉樹在後母手裡生活,不知又要委屈成什麼樣子。

    不過這些顧慮都不好說出口,畢竟和她沒什麼關係。孩子哭累了,伏在她肩頭昏昏yù睡。她輕輕拍他的背,對寅初道:“不是要全身檢查嗎?要不你先去掛號吧!只是要驗血,又要打預防針,一天裡辦完可苦了嘉樹了。”

    寅初聽她這麼一說便兩難了,“那怎麼辦?我生意上忙,最近有個訂單要趕出來,也沒有時間分兩次帶他來醫院。”

    白家是江浙一帶有名的望族,家道一向是極興隆的。老宅里呼奴引婢,未見得孩子就帶糟了。南欽道:“你也不必太仔細,我看他jīng神很好,檢不檢查都沒有什麼妨礙吧!要是實在不放心,哪天我抽個時間帶他過來好了。”

    寅初臉上略有了些笑意,“那太麻煩你了。”  

    南欽沒有說什麼,微一頷首抱著孩子上了台階。

    因為嘉樹睡著了,悄悄地掀起袖子來,等他感覺到痛時針尖已經拔/出來了。南欽把他摟在懷裡,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按住針眼,寅初在她旁邊立著,伸手撫了撫嘉樹柔軟的頭髮。

    他沒言聲,但是痛苦的姿勢讓南欽覺得很難過。她躊躇著看他,“姐夫,你最近很艱難吧?”

    她習慣這麼叫他,似乎也改不過來了。寅初不計較,扯動一邊嘴角慢慢地搖頭,“別的都還好,就是嘉樹來了,恐怕力不從心。”

    他不好意思開口,其實是他母親想bī他再婚才把孩子送到他身邊來的。他們認為他沒有家庭的壓力,婚姻就會懈怠下來。嘉樹的到來會讓他直面困難,結婚的事也會更放在心上。

    他的笑容舒展不開,南欽也不好多說什麼,把嘉樹胳膊上的棉球拿下來,他接了送到垃圾桶里去,兩下里相對無言,氣氛便說不出的悽愴。隔了半天還是他打破沉寂,談起了南葭的現狀,“上次我從一個朋友處打探到,說她不在香港了,似乎輾轉去了柏林。她有沒有聯繫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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