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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曄微微點頭,準備出門的腳步又忽然頓了頓,回身執筆,寫下幾句話,遞給雲先生,道:“若是……若是過了十日,我沒回來,請幫忙將這個轉jiāo與她。”見雲先生點頭,便轉身快步離去。
雲先生望著他快速消失的清瘦背影,搖了搖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是一個痴qíng男子,為愛人,不顧自己的xing命。
南宮曄剛剛離開片刻,如陌突然覺得心裡莫名的不安,便急忙拉著雲芊過來找他,卻聽說他出了谷,需要幾日才回,心中突然變得很慌亂,總感覺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愈發不安起來。
雲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幾句,她心不在焉的隨意應著,之後便獨自回到竹屋,倚在門前,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偶爾一個人緩慢的行走的杏花林中,望著眼前隨風而落的輕紅花瓣,仿佛是被杏花樹丟棄的殘舊之物,不再是妖嬈美麗,而是蕭瑟的淒涼。
秋天dàng漾著的孤獨身影,早已失了往日的樂趣,沒有了歡聲笑語,只有一顆痴心凝盼,一雙日漸失色的美眸,望眼yù穿。
那間曾洋溢著無限幸福的小屋,缺少了一個人,只剩下一室空dàng……孤單,如影隨形。
天,亮了又黑。夜,去了又來。而她的身影,卻始終在那幾個地方,來回的變換。
她的夫君,為什麼還不回來?他究竟出谷做什麼去了?為什麼都不自己跟她說?連一聲道別都沒有。
一日,又一日……沒有了他的陪伴,她的未來,要如何繼續?失去了快樂,每一刻的時光,都被拉得無限長。
又是一夜,她睜眼望天明。他說幾日便回,如今,十日已過,他卻還不曾歸來。
“曄……你不要我了嗎?你嫌我霸道,嫌我任xing了嗎?你回來吧……以後我不吵不鬧,不使小xing子,我都聽你的……你回來,好嗎?”
不是說一輩子嗎?為什麼一輩子……這樣短?她還來不及體驗。
倚著門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望著天邊的烏雲,久久不散。
“曄……你會回來,對嗎?”想學著以前那樣,彎唇而笑,卻只引來兩行清淚滑落唇邊,苦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她站起身,快速跑出杏花林,yù往散雲居而去,卻正好望見雲先生朝著這邊走來。她大步迎上,急切的問道:“雲先生,請你告訴我,曄他究竟做什麼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雲先生嘆了一口氣,十日未回,什麼qíng況他也不好說。那樣高的懸崖,不易攀扶,而且外頭不比谷內,此時已是寒冷的冬季,若是落在了洶湧奔騰的江水之中,只怕水xing再好,也難以存活。暗暗搖了搖頭,望著她焦急的目光,開口安撫道:“他出谷是為你尋一樣東西,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她連忙問道:“是什麼?他去哪裡尋了?我要去找他。”
雲先生搖頭,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只將十日前南宮曄留下的字遞給了她,道:“這個,是他留給你的。”
如陌連忙接了過來,展開,蒼勁有力的筆跡便呈現眼前。
“陌兒,哪兒也別去,乖乖的在家裡等我,我一定會回來,聽話。永遠愛你的曄。”
她終於露出十日來的第一個笑容。他說,會回來。他不是不要她。可是……為什麼現在才給她這個?
正想再問,雲先生卻已轉身離開,若是想完成自己的心愿,看來他還得想辦法讓自己多活一陣子,等等看他是否能回來。
她回到竹屋,安安靜靜的繼續等待,不時的展開手中的薄紙,對著上面的字跡,輕輕呢喃:“曄,你要快點回來……我很想你。”
每日念上百遍不止,心中的期盼與不安,仍是與日俱增。為何總是著隱約的不祥預感,仿佛一切,即將徹底的改變。
靠在椅榻,回想起這幾日來,一閉眼,常有一幕幕的血腥畫面浮現,跟著就會心痛,很痛,很痛……像是被一把劍,貫穿了身子,痛到無法呼吸。恍惚之間,似看到一隻握劍的手,瑩白如玉,很美,很熟悉……
身子不自覺的蜷了起來,不安的顫抖著。
是誰?那個人……是誰?她感覺到自己的目光順著那隻手,緩緩的上移,在即將看到那人的臉龐時,突然……一隻手覆上了她的臉。
好熟悉的溫度,好熟悉的感覺……
她立刻抬手抓住,仿佛害怕忽然消失了一般,還未睜眼,已經朝著那隻手伸來的方向撲了過去。
“曄……”終於回來了嗎?她不是做夢吧?
南宮曄慌忙接住她,卻只覺喉頭一甜,眉間微蹙,連忙運氣,將洶湧而上的甜腥之氣生生的咽了下去。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道:“我……回來了。”
是的,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終於……回來了!
七瓣冰蓮果然是生在懸崖絕壁,用了近十日,才取到,最終還是落下了懸崖,在那洶湧奔騰的混沌江水裡,漂浮浸泡了三日,若不是他從小練習枯寒神功,使得他的身子有較qiáng的抵禦寒氣的能力,只怕,他意志再頑qiáng,也無法再活著回到她身邊。
抱她在懷的感覺,真好。可惜,就要……結束了。最後一次,他想,多抱她一會兒。
雙眼有些發澀,連忙閉上。心中一遍一遍默默的問道:陌兒……恢復了記憶,你會選擇如何對我?視如陌路,還是真如你這些日子所說,放開過去才能擁有幸福?你會如何看待我們擁有的這段美好的時光?是用心珍藏,還是自責痛恨自己不該失去了記憶?
如陌緊緊依在他懷中,心突然沒來由的安定下來,感覺很踏實。他沒騙她,他真的回來了!突然間聞到一股泥腥與血腥之氣混合的味道,連忙離開他的懷抱,定睛一看,心中一慌,只見他白色的衣衫已是泥huáng色,還有大片的血跡,立刻緊張的問道:“曄,你……受傷了?”聲音有些顫抖,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扒開衣衫查看。
南宮曄握住她微顫的指尖,沖她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眼中的擔憂怎麼也掩藏不住,輕嘆道:“別看了,這血,不是我的……陌兒,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如陌疑惑的問道:“誰啊?”
南宮曄望了望她,眼底的悲傷漸漸濃郁,他不是沒掙扎過,這樣的幸福日子,他也不想就此結束,但是,他卻不能因此而阻止她恢復記憶的可能,因為那是她在乎的人,所以他帶了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救。牽著她的手緊了緊,輕聲道:“去了,就知道了。”說罷便帶著她往散雲居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散雲居,客房內,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子,面無血色,奄奄一息,安靜的躺在她曾睡過的chuáng上。只見她一身淡huáng衣裙盡染鮮血,濕漉漉的搭落下來,原本嬌俏的臉龐之上,幾道利器刮破的血印jiāo錯縱橫,挽起的袖袍之下,白皙的手臂上一條殷紅刺目的劍痕一路劃下,直至手背,雖已被止了血,卻仍然觸目驚心……
“啊——”如陌驚叫出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個轉身直往南宮曄懷裡撲。這人……是誰?她身上的傷,怎麼如此恐怖?這殷紅的鮮血,這猙獰的劍傷,這心間突然湧現的尖銳的痛……為何,感覺如此熟悉,就好象曾經經歷過無數次似的,早已刻骨銘心。
南宮曄望著她驚變的蒼白面容,眼底浮現的痛意,心疼的摟緊她微顫的身子。這一瞬間,他不知道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她將來有遺憾,更不想為遮掩這一刻的痛,而使她將來痛悔一生。所以才會在身體極度疲乏之下仍出手救下了她,只聽她一路迷迷糊糊斷斷續續的掙扎著求救:“請你……救救我,還沒……沒找到……小姐……我……不…能…死……”
也因此,使他更加深刻體會了她與她們之間的qíng義,明白了,這些感qíng不是愛qíng可以取捨得了的。嘆了一口氣,對雲先生問道:“她qíng況如何?有救嗎?”
雲先生點了點頭道:“幸好你及時控制了她內傷的發作,又用內力替她疏散了胸腔的淤血,否則,縱然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我替她施了幾針,好好休息一段時日,應無大礙。”
南宮曄鬆了一口氣,能活著就好,只要她活著,陌兒就不用那麼愧疚了。
如陌已經脫出他的懷抱,黛眉緊皺,順著自己的感覺,朝著chuáng邊一步一步,緩慢的挪了進去,雙手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仿佛這本就該是她應有的動作。目光定定的望著那淡huáng卻又染滿鮮紅的嬌小身影,腦海中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她曾握著一把劍,將其深深扎入一個殘破不堪的身子,卻看到了那名女子幸福而感激的笑容,帶著未曾傾吐完的愛慕微笑著死去……
她曾見到一名女子被一把劍貫穿心臟,悲痛卻是無語的向她訴說著她的自責或惱恨,在她眼前不甘的倒下……
還有一個男子,身中三十多劍,渾身是血,掙扎在死亡的邊緣,為了延續她的xing命,連死也不能安心……
她終於看清了那隻瑩白如玉的手背後的主人,還有那手中握著的劍,直直的沒入她的身體,席捲而來的痛,那樣劇烈,然而,痛的卻不是身,而是心……
……
“啊——”她突然抬手瘋狂的揪住自己的發,拼命的搖頭。卻止不住腦海中一幅幅不斷jiāo織的血色畫面,頭痛yù裂,心亦痛到窒息。
她拼命的告訴自己,那不是她,不是……這個幸福快樂的才是她。不,不對,那個才是她,這個幸福的她早已經死去……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南宮曄心中一慌,立刻上前阻止她傷害自己的動作,溫柔的聲音帶著焦急的喚著:“陌兒,陌兒……”見她漸漸安靜下來,轉頭看他,眼神空dòng而茫然,忽然身子一軟,他慌忙接住,將她安置在自己的懷中,心痛難當。
過了不到片刻,她便悠悠醒轉,一睜眼,便對上了一雙幽邃而深qíng帶著萬分心疼的眼眸,那緊皺的眉頭糾結的眉心,令人很想伸手去撫平,並安慰他,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定定的望著他,腦海中有瞬間的空白,再漸漸被填滿。
南宮曄在她睜開雙眼的一剎那,自那雙已然變得清冷的眸中清楚的意識到,他的幸福,終是結束了。失落嗎?絕望嗎?是的,但他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