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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步踉蹌,後退。紅衣女子大驚,顧不得自己的傷,手上一個用力,將他往反的方向一帶,由於動作過猛,一個有傷在身,一個散了心神,兩人皆狠狠跌在地上。巫邪連忙過去扶著她,緊張道:“主子……你……”
她微微抬手阻止,有些虛弱道:“我……沒事。”頭上的紗帽經這一摔,已落到一邊,如雪白絲散落在肩,染上鮮紅,耀目驚心。
冷意瀟怔怔望著那張仍然年輕的絕色面容,這些年,雖然恨,卻一直在暗中尋找,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是如此局面。又是她,傷了嫣兒,如今的嫣兒,也只有她在乎的人,才能傷到她。難怪她明明占了上風,卻突然中劍落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現實為何總是如此的殘酷,將人打擊得體無完膚。
“又是你……又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是你?!為什麼……”痛怒的責問,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紅衣女子聽著他悲哀的語調,無限心疼的喚道:“瀟兒,我……”
他厲聲打斷道:“不要叫我!你……不配。你可知,我寧願……你的劍刺進的是我的心臟,我寧願你的一掌拍落懸崖的是我的身子,可是,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要是她?”
她低眸,輕聲低喃道:“我是你娘,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
“可你已經傷害到我了。”他冷冷的截口。她說,她是他的母親,可天底下,怎會有她這般殘忍絕qíng的母親。“請你,不要玷污我娘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她是溫柔而善良的,怎會如你這般……狠心絕qíng。”
是,她曾經是溫柔而善良,可是,命運的殘酷,將她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這一切,非她所願。這麼多年,誰知她的苦?誰懂她的痛?誰解她的悔?手捂胸口,重重的咳了起來,鮮血一絲一絲,從唇角溢出,沿著白皙的下巴滴滴落下,拉長成線。
冷意瀟眸中一痛,轉過頭,不看她。滿頭的白髮,即使是悔恨的證明,亦不能贖回她所犯下的罪孽,咳出的鮮血,如何能與逝去的生命相提並論。若說失而復得是幸福,那麼,得而復失,便會使幸福過後的痛加倍。
“你說,你不會傷害我?可是,你卻在費盡心機出去我所在意之人,這難道不是傷害?殺的是我的妹妹,設計陷害的是我的父親,而兇手卻是我的母親。殺光我在乎的人,獨獨留下我,不能手刃仇人,只能痛苦一生。”沉痛的聲音,諷刺的笑容,迷濛的視線,他,冷意瀟,也有悲傷到想要哭泣的一刻,深吸一口氣,幽聲道:“我,一定是這世上最悲哀的人,我該感謝你的仁慈,還是該痛恨你的殘忍?”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一句,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悲哀,他的絕望,那麼深,那麼濃烈。“是娘……對不起你……”
冷意瀟閉上雙眼,腦海中滿滿的,都是那幾個畫面,來回的閃爍jiāo錯。每一個,皆是嫣兒的身影,那入腹的一劍,那落崖的身影,揮之不去。十年前,她還有著不敢置信的驚呼,十年後,她卻只是悲極而笑。那一刻,她因為認出了她,而無法下手,致使自己,再一次,被母親打落了懸崖,比上一次,還多了一劍穿腹。他尚且如此絕望,那她,又是何等的悲涼?
撐著地,站起身,從她面前走過。以背對她,冷漠而決絕的語調,道:“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兒子,今日一別,再見……是敵人。保重,金-國-皇-後。”
他不能理解,她因父親另娶,而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然而,她卻另嫁他人,做了一國之後。她的野心,她的毒辣,她曾設下的所有yīn謀,令他徹底的感受到,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溫柔善良的母親。而這樣的母親,他無法再認。他會去尋找嫣兒,他相信,她一定還活著,若嫣兒真的……死了,那他不能殺她為嫣兒報仇,將會不擇手段,毀了她苦心經營的權勢。
巫邪怔愣在一旁。冷意瀟竟然是她的兒子!怪不得她如此在意他,原來是這樣。輕輕扶住她的身子,心痛而擔憂的望著她。
她望著兒子決絕的背影,耳邊迴響著他無qíng的話語。
他說,他不再是她的兒子……
他說,再見是仇人……
他稱呼她,金國皇后……
“咳咳咳……”唇邊的悲哀笑容伴著劇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感覺,這十年來,她一直在體會,卻都不如這一刻來的這樣猛烈,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怎麼也停不住,終是一口氣沒喘上來,昏厥。
“主子---”
第一百零三章
隱香閣。四面岩石環繞,在最高處皆往中間延伸,卻並未閉合,只留下一道長長的藍天之痕,清晨的一縷陽光灑落,在光滑如鏡的石壁折she下,異彩盡綻,仿佛一處不小心落入人間仙境。岩石四壁溫熱,使得這一方天地,四季如chūn。
淵林之中,迷霧籠罩,杏花遍野,隱約散發的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絲絲纏繞,似有若無。曲溪流水之中,露出的青石板,平滑如玉,令人不忍踩踏。
木屋竹舍,沒有俗世之中的繁華jīng致,卻是簡約之中透出的清幽淡雅。
“南公子,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會幫你好好照顧這位姑娘的。”一名美貌女子,身著白綠相間的衣裙,神qíng溫柔的望著側身坐在chuáng前俊美的不似凡塵有的男子,關懷之qíng溢於言表。
只見他面無血色,雙眼之中血絲遍布,因重傷未愈,又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守著躺在chuáng上昏迷不醒卻仍然美的驚人的女子,怎麼都不肯合眼,此時的身心,想必早已是疲憊不堪。不知這名女子是他什麼人,竟令他緊張至此。
她從小在這個地方長大,十幾年來,所見之人不多,如今,面對這樣的男子,她竟莫名的覺得有些心疼。
四日前,她採藥之時無意中發現了二人,便救了回來,兩人傷勢皆重,這名自稱姓南的公子,第二日便醒來,而那名女子,身上的劍傷雖然重,但經她救治,已不會傷及xing命,卻至今不醒,只怕是因為磕在了岩石上的緣故。這頭上的傷,可大可小,她跟隨爹爹習得一些醫術和藥理,但並不jīng通,因此,不敢擅自下手,只好等爹回來再說,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娘的墳前祭奠,少則七日,多則十來日,如今,十日已過,應該快回來了吧。
坐在chuáng邊的男子與躺在chuáng上的女子,正是落崖的南宮曄與如陌。
南宮曄聽到綠衣女子的話,卻並未將目光從如陌的面上移開,出口的聲音帶著幾分客氣幾分冷漠,道:“雲姑娘好意,我心領,但是不必了。”他要親自守著她,不需要他人代勞。
輕輕握著如陌的手,溫柔而深qíng的目光之中有著懊惱和自責,是他沒有抱緊她,才令她摔了出去,磕到了頭,導致昏迷不醒,若是他再抱緊一點,再多堅持一會兒,晚一些昏厥,是不是她就不會有事了。怨她,都怨他。他本想帶著她回去找齊澈,但是那位雲姑娘說她的傷勢不宜挪動,見她熟練的為他們醫治身上的傷,確實是醫術懂得頗多,便信了她的話,因為,他不敢那陌兒的生命冒險,所以,他聽雲姑娘的建議,等她的父親回來。
雲姑娘見他如此執拗,不聽勸,無奈嘆氣,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但也大約了解他的脾氣,也沒再說什麼。,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暗嘆了一聲,轉身離去,過了一個時辰,再次進屋時,手中捧著一個碗,碗中熱氣騰騰,濃香撲鼻,輕輕遞到他面前,溫柔的聲音道:“南公子,這碗湯……趁熱喝了吧。”
南宮曄隨意的掃了一眼,淡淡道:“雲姑娘費心了,我還不餓。”陌兒不醒,他哪裡吃得下東西,這幾日,他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偶爾吃上一點,也是食不知味,僅僅為了填飽肚子,不使自己倒下。
雲姑娘看著他清瘦的面容,在看了看chuáng上的女子,輕輕開口道:“雲芊知公子憂心這位姑娘,但公子本就有傷在身,若不好好調養,只怕不等這位姑娘醒來,公子就已經倒下。到時,這位姑娘醒來之後,見不到公子,定然會很傷心。
會嗎?陌兒看不到他真的會傷心嗎?南宮曄眸含憂傷,目光悲涼。若那日他們真的一起死了,他們之間的所有恩怨將會一筆勾銷。但只要他們還活著,那過往一切,便不會煙消雲散。這一生死相依,她或許可以原諒他曾帶給她的傷害,但是一她的xing子,絕對忘不了那死去的兩名女子,那會是他們之間無法解開的結,即便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也只會令她終日愧疚不安,手輕輕扶著她的臉,這些先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她醒過來。無論如何,在她醒來之前,他不能讓自己倒下,他還要好好照顧她。
伸手接過雲姑娘手中的碗,道了聲謝,便一口氣全都喝了下去。雖然很燙,但仍然不得不承認,這名女子的廚藝很不錯。
雲姑娘怔怔的望著他,他不怕燙嗎,竟然就這麼一口喝光。果然只有提到那名女子才有效。抬手接過空碗,便聽院子裡傳來一道喚聲:“芊兒。”
雲姑娘一聽,面上一喜,立刻道:“是爹。南宮公子是我爹回來了。”說罷便率先小跑了出去。
南宮曄立刻快步而出,見到院子之中立著一名身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愛憐的撫摸著愛女的頭髮,但視線觸及他之後,原本對著雲姑娘的慈愛和藹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目光凌厲,沉聲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我家出現?”
雲姑娘微微怔了一下,不等南宮曄開口,便來著她父親的手臂,急忙道:“爹,您別這麼凶嘛。他是南宮公子,是女兒前幾日救回的人,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位姑娘,一直昏迷不醒,爹您快去給瞧瞧。”
灰袍男子不悅的望著她,沉聲道:“芊兒,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就往家裡帶?我說過多少次,以後不許多管閒事。我又不在家,萬一救了個láng心狗肺的回來,你一個女孩家……多危險。”
雲姑娘連忙道:“南公子他不是壞人。”
灰袍男子輕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壞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說罷,犀利的目光直she向南宮曄,似要將他看穿。
南宮曄上前,按照江湖禮節,微微拱手,回視著他,目光坦然,道:“雲先生,南某雖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但既然雲姑娘救了南某,又多番照料。南某自不會傷害於她。只南某的……”頓了頓,轉了頭朝屋裡看了一眼,又道:“南某的妻子,身受重傷,四日來昏迷不醒,還請雲先生幫忙救治,此大恩,來日,定當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