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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總是有許多事,會出人意料,最終事與願違。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走在前面的如陌突然停了下來,雙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用力地按緊胸口,熟悉的拭心之痛遂然而起,洶湧異常,由心瞬間延伸到全身的每個筋脈,如狂風席捲了整個身子,仿佛體內之蠱被禁錮了千年突然一朝甦醒,痛感劇烈得更甚於以往百倍不止,張著口,卻沒有痛呼出聲,額角冷汗直冒,身子僵硬倒地,渾身開始抽搐。
南宮曄大駭,迅疾掠起,抱起她,回身朝散雲居奔了過去。
雲先生為她號脈,眉頭擰緊,望著南宮曄,語氣沉重道:“蠱毒提前發作了。”
南宮曄急切問道:“為何會提前?”
雲先生不答反問道:“她可曾有過身孕?”見南宮曄點頭,又道:“生死蠱毒在女子體內若是得以吸噬胎兒的jīng氣,雖不至立即有事,但會有一次爆發,而爆發時的痛苦較平常更甚百倍,單憑你一人之力,恐怕難以保全你二人,但若就此下去,以她目前的qíng形來看,只怕連一個時辰都挨不過……”
南宮曄不等他說完,立刻打斷道:“她不能死。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讓她活下去……告訴我,怎麼才能讓她活下去?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雲先生面色微微一變,見他目光堅定,便拉過他的手,搭上脈,眉頭越擰越緊,片刻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方道:“你為采冰蓮,落崖時心脈受損,遭寒氣入體,又為那位姑娘催動內力,身子已是大傷,若是在用這個方法……實在是太過危險,一不小心,你們二人都有可能送命。”
南宮曄望了眼懷中抽搐著痛苦掙扎的人兒已漸漸失去了意識,心抽得厲害,微喘道:“無妨,再危險,我也要拼力試上一試。若不嘗試,她必死無疑,我又豈會獨活於世。”
死,他從來都不怕,然而,他又可知,他將要付出的代價,於他而言,卻是比死更殘酷。
雲先生嘆道:“你朕想好了嗎?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辰王肩負一國興亡重任,縱觀當今天下局勢,唯有你這個封國戰神,方能力挽狂瀾,抵禦兩國侵占,若為兒女qíng長,置天下蒼生於不顧,陷封國萬民於水火,必將遭後世之人唾罵。”
南宮曄面色一白,卻是自嘲一笑,道:“你錯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國家興亡重擔,為什麼就一定要由我來背?就因為我有這個能力?因為我曾經打過勝仗,所以便註定我一生被責任所禁錮,必須為國家大義天下蒼生而犧牲一切才算得上是完美的歸宿?我為什麼要遭人唾罵?因為我選擇為心愛的女人放棄生命嗎?責任,我已經背負了很多年,如今自私一次,放下,又有何不可?這些年,為穩固社稷,對jian佞之人,我從不手下留qíng,換來yīn狠殘佞之名,如今,我為愛人放棄一切,便又要被人罵作是為女人不顧家國大任,哼,若為輿論聲明而活,人生還有和意義?我向來做事,只在意我所在乎之人,他人要如何評斷,與我何gān?”
雲先生怔了怔,你啊沒一句反問,都令人啞口無言,辰王也好,戰陣也罷,終究也只是一個凡人,誰規定有能力的人就必須將一生jiāo與國家大義,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擅自決定?唉,世事如此,這也是位高之人的悲哀之處。
無奈搖頭,將那鋌而走險的法子說了,也將有可能導致的後果統統說了一遍,見他仍然堅持,只得長長一嘆,與他jiāo代一番。
南宮曄依照雲先生的指示,餵如陌服下冰蓮,再以內力相引,找到蠱之所在,將其冰封,化於體內。這比正常解毒之法難上許多倍,生死蠱極為敏感,在冰封前,不可有半點驚動,而化解過程之中亦不得有半分差錯。
在他化蠱之時,雲先生用針扎他各大xué道,激發他體內的全部力量,使其內力發揮到極致,是平常的數倍,這種做法,縱使是在身體完好無傷的qíng況之下,也極為傷身。
他極力忍耐著因外在因素而激發的洶湧內力帶來的不適,努力控制著手上的力道,保持平衡,慢慢加深,一步一步的冰封化解。
就此持續了兩個時辰,他已是汗如雨下,面上布滿慘灰之色,雙眸光芒漸失,手部筋脈似yù爆裂開來,痛如骨髓,以針刺xué激發出來的內力幾乎用盡,但仍差一點,才能大功告成。
掙扎在筋疲力盡的邊緣,換腎力量已經被抽gān,雙眼無力漸合,喉頭腥甜,鮮血自發白的唇角不斷溢出,流淌在胸前是蜿蜒的長線……而他,仍然在頑qiáng的堅持著,異常執著。
不能放手,他的陌兒,要活著,活著才能做她想做的事qíng。
漸漸模糊的意識,怎麼也抵抗不了,掙扎……再掙扎……
雲先生輕嘆道:“若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她若有知覺,也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痛苦。”
不,不能放棄,絕不!沾滿鮮血的唇,緩緩張了張,費力的吐出兩個字,氣若遊絲般的聲音,虛弱卻是不可置疑的堅定。“再,扎。”
“你……唉!”雲先生只得嘆氣。誰說辰王無qíng?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為愛人做到如此地步?死,或許很容易,但筋脈盡毀,一身蓋世神功從此無用武之地,這對於一個天生的qiáng者來說,那便是,生不如死。
即便是一向冷漠如他,也不禁為這等驚世之qíng而動容。
既如此,那便成全他吧。十針齊發,既狠且准,比先前扎的更深了幾分。
一股洶湧而來的血腥之氣自胸腔直起,大口噴出,幾yù暈厥,然,手上卻不懂半分,穩穩的貼住她的背心,再次凝聚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她的體內,終於完成了化蠱的最後一步。
怦然倒死,手部筋脈猝裂,劇痛,曼如骨血,他卻悽然而笑,釋然而滿足。勉qiáng的撐著將合上的眼帘,極度虛弱的聲音道:“別讓…她…知……道……”最後一個字終是未吐出來,已然昏厥過去。
如陌醒來之時已是天黑,之前的痛苦已不復存在,沒有原來的蠱毒發作後的疲憊無力,反倒覺得渾身舒暢,jīng神百倍。她疑惑的皺眉,喚了聲立在門口背對著她的雲先生。
雲先生見她醒來,便走近chuáng邊,面對她疑惑的目光,不等她發問,便道:“你體內的蠱已被化解,遂未能取出,但今後不會再發作,而且為你保留了百毒不侵的體制,也算是一舉兩得。”
如陌一怔,蠱毒解了?生死蠱,不是無解的嗎?驚詫的問道:“我的蠱毒……是如何解的?”望了眼四周,她記得是南宮曄抱她回來,為何他卻不在,反而是雲先生守在這兒?
雲先生轉過臉,望著窗外暗黑的天空,淡淡道:“能解了就好,何必去管是如何解得。”
如陌微愣,蹙了蹙眉,見他不願說,只以為他不想將解蠱之法泄露出去,便也不再問。正yù道謝告辭,卻見雲先生遞過來一個jīng致的白玉瓶,道:“可否請你出谷之後,幫我辦一件事。這件事,是我此生的最後一個心愿。”
如陌結果玉瓶,道:“請說。”
雲先生微微抬頭,雙手背於身後,目望橫樑,方道:“這玉瓶里的藥,是我花費八年的心血方煉製而成,請你幫我將它jiāo給一名長得極美的白髮女子,此藥可讓她的白髮再次回復烏澤。”
白髮女子,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她也是滿頭白髮。不禁問道:“你知道她姓甚名誰,身在何處?”
雲先生搖了搖頭,道:“十年前的冬天,我在琅峫山頂救了一名正yù跳崖的女子,將她帶回谷中,而她在谷中生活了兩個月,卻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她每日躲在屋裡以淚洗面,滿頭烏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的悲痛可以深刻到那種地步。”
十年前的冬天,琅峫山頂,一定是她!滿頭白髮一夜成雪,她……後悔了嗎?後悔又如何,不能抵消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生硬聽起來儘量平淡,道:“後來呢?”
雲先生往窗邊踱了幾步,幽聲道:“後來,她看到我的徒弟在院中習武,便來這我教她武功,那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我從她的眼神感覺到她的心裡一定是充滿了仇恨。從那以後,她不分日夜的練武,實在累極,就在林中和衣休息一會兒,醒來又接著練。她刻苦勤奮,資質絕佳,但求成心切,以至於有一天因疲累至極而誤傷了自己,險些喪命。”
如陌只覺得心中一緊,她也曾為求早日練成神功,不被那魔鬼所控,而日夜不分,傷人傷己,若不是卓長老,她早已命喪huáng泉。
雲先生接著道:“我救回她後,見她復仇之心難以動搖,心知道她的仇恨定然深刻到不是這些歲月可以消磨盡的。我不忍再見她活得如此痛苦,便將我畢生的功力全部傳給了她……結果,第二日一早,她便離開了這裡,還帶走了我的徒弟以及我yù以封存的獨門秘藥七日噬骨的配方。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回來過,而我,這些年也沒有打聽到她的下落。雖製成了這烏髮之藥,卻無法jiāo與她。”
如陌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男子,原來她四十年的功力是這麼來的,而雲先生,能將自己畢生功力傳與他人,可想而知,這份qíng有多深。她如此決絕離去,卻從他面上的表qíng之中,找不到半點怨恨之色,可見他愛一個人的心胸也非一般人可比。但當她聽到“七日噬骨”四字時,心中一驚,立即問道:“原來七日噬骨是先生的獨門秘藥,那當今世上,除了她之外,可還會有他人也擁有此毒?”
雲先生搖頭道:“不會。這種毒相當難配,沒有我的秘方,任何人都不可能配的出來。而七日噬骨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便是不能存放,配置好的毒只能保持一個月有效。”
如陌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間仿佛空了般,沙仲說南宮曄的母親是中七日噬骨之毒而死,難道,是她殺的?為了報復他母親賜婚之恨?若是南宮傲和南宮曄知道這一真相,就算拼盡xing命,也一定會殺她報仇吧,到那時,她又該如何?她對她有恨,恨她的殘忍絕qíng,恨她的yīn謀帶給她的傷害,恨她傷了她身邊的人,但她,絕不是想要她死。緩緩抬頭,問道:“七日噬骨之事,可曾向他人說過?”
雲先生道:“不曾和別人提起。”
如陌抿了抿唇,定定的望著雲先生,沉默半響,方道:“雲先生,若是你不想為她招來殺身之禍,這件事,請不要再向他人提起,尤其是……南宮曄。你的藥,我一定會親手jiāo給她,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