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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他記住了,那種獨特的香氣,醉人,卻殺人於無形。
如陌頓時愣住,原來他都知道,知道自己所食用的並非養身之物,而是一道道催命符。面對他的疑問,她不打算為其解惑。她不會告訴他,她百毒不侵的事實。於是,不答反問道:“那你呢?既然知道是毒,為何還要服用?”
金翎自嘲一笑,站起身,繞過桌子,緩緩走到窗前,慢步行走間,步伐姿勢皆是優雅,與平常的放dàng不羈完全不同,她忽然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以前就見過,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他。
月光透過窗欞打在他身上,映在她眼中的背影,隱隱有一絲孤寂和薄涼,只聽他清淡的語氣微帶嘲諷,道:“你認為,我有得選嗎?即使那碗粥被你喝了,也許就不是慢xing毒藥,而是能立刻讓我斃命的劇毒。”
無比平靜的語調,卻有著被刻意掩蓋的辛酸無奈。明知是毒,卻不得不服,還得服的歡快受用。
這便是他,一國太子的命運,自八年前便已註定。是母親的死,成就了他的生存以及他的忍rǔ負重,終有一日,他將不再受人控制,而這一日,也不會太遠。
如陌暗嘆了一口氣,也跟著起身,開口問道:“那你可曾試過解毒?”
金翎搖頭,回身看她,依舊自嘲的笑道:“她每隔一段時日,會召我進宮,派專人為我請脈,美其名曰,是關心我,呵,其真實目的,便是查看毒xing進展。所以,即使可解,也不能解。”
想不到,那人的心思如此縝密。如陌只覺心頭有些沉悶,她這些年,殺人無數,卻都是bī不得已。從不會殘害無辜之人。
“不早了,歇息吧。”金翎眉梢一挑,雙眼微眯,笑得邪肆,又是那個風流倜儻,làngdàng不羈的荒唐太子形象,“這裡只有一張chuáng,本太子是不會讓給你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睡。本太子,其實並不喜歡男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的睡在我身邊,我絕對不會動你分毫。”
如陌橫他一眼,自然不會和他睡一張chuáng,畢竟,她不是真正的男子,就算確實他不會碰她她也不會與他同寢。所以只能打地鋪了。
夜更深重,窗外風打細枝搖曳。
安靜下來,她便想起南宮曄,以及封國的戰況,翻來覆去間是三更已過,仍然無法入眠。gān脆披衣起chuáng,輕手輕腳出了屋。
冬日夜晚,寒風凜冽如刀,刮在臉上,生疼。
踏著青石板,順著園子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冷月下,被拉得長長的影子,在空寂的園角,停留在深青色竹林前。隨手摘下一片竹葉,放置唇邊。
宛轉悠揚的曲調傾瀉而出,空靈悅耳。
曄他是這麼chuī的吧?可是為何,同樣的竹葉,同樣的空靈之音,甚至是同樣的曲調,她卻完全找不到那日他帶給她的感覺。
他chuī出來的是甜蜜而幸福的感覺,而她chuī出來的,卻只有憂傷,無法化解的哀愁。
不論她如何嘗試,接過皆是如此,每一曲都只chuī到一半,再重頭來,如次反覆不休,直到放棄,都未曾有過完整的曲子。
長廊一頭,隱在黑暗中的男子,已於此處站立許久。目光定定的望著那一抹月下白影,朗眉緊皺,心下沉沉。曲調隨心,最能反映一個人的qíng緒。而他,在想著誰?竟是這般懷念,這般哀傷。那明明是悠揚歡快的曲調,偏偏被她貫注了如此憂愁。
他忽然很想上前去安慰她,然而,剛邁出的步子,卻又收住。他自嘲一笑,他們只見不過是一場jiāo易,不該用心,也不能用心。
修長的指尖微微張開,葉片飄零落塵,無聲無息,一如她的輕嘆。
找了石沿坐下,將身子靠上冰涼的牆面,抱膝埋頭,任長發垂落,愁緒千結。
“曄,我想你了。你何時才能醒來?”沒有他的懷抱,縱然窩在暖暖的被窩,亦如置身冰窖。
等這些事qíng結束了,她願與他,一起回到杏花林的竹屋,從此不問世事。
而這件事qíng,何時才能結束?但願一切都如她所料,然而,現實總是有意外發生,隔日的一封賜婚詔書,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封國邊境,煌城。戰事綿延,烽火連天。
別館,辰王寢居。風透窗而入,寒氣襲人,室內一片沉寂無聲。
昏迷多日的南宮曄氣息穩定如常,只面色越發的蒼白如紙。雙眸緊閉,昏迷之中眉間依然輕鎖。
城外敵軍再次來襲,所有人整裝應戰,只留下易語獨自守著他。面上憂心忡忡,開口低喚:“三哥,你什麼時候才能醒啊?”
chuáng上的人毫無反應,仍舊一動不動。
混沌不清的空間裡,一望無際的黑暗,他飄忽著,似在掙扎著尋找一絲半點的屬於他的光明。
“曄……”似乎有人在叫他。這般清淺溫柔的聲音,如此熟悉,就好似曾想念了無數個日夜一般。
盲目四顧,無人無影,過了許久,那道聲音再次想起:“曄,你睡得太久,該醒了。只有醒了,你才能追得上我。我就在前面等著你,你快些來,不然,來晚了,我可就走了。”
陌兒?!是陌兒的聲音,她在叫他。有她在前方等著,他不想睡了。努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怎麼也睜不開,一雙眼皮沉重似鉛。
黑暗,周圍的一切皆在黑暗中,他尋不到出口。
熟悉的聲音又起,似是在引導著他,去往一個不知名的方向。
陌兒,你在哪兒?等等我……他想叫她,卻叫不出聲,心中很是焦急,尋音而去,卻只有聲音不見人。
陌兒……
陌兒……
一聲,一聲的呼喚,喉嚨卻像是被硬物堵塞了一般,聲音無法發出。他越發的急了,一定要喊出聲,不然,陌兒會消失不見,她不能消失,不能。拼命的張著唇,以微薄的意識,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陌兒—”
嘶啞的聲音本是虛弱,卻又沉沉的迴響在寂靜的空間,因著突兀,驚得易語騰地一下跳起來,怔愣當地,久久無法回神。
狹長鳳目,緩緩開啟,短暫的迷茫過後,神智漸漸清明。因沉睡過久的緣故,身子綿軟無力,渾身酸痛異常。微微側頭,見易語瞪大了眼睛看他,似是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佯裝輕咳一聲,嗓子卻如火燒般灼痛,qiáng撐真身子yù起。
易語這才回過神來,喜悅的神色頓顯,立刻過來扶他,動作好不生疏,開心道:“三哥,你終於醒了。”
輕輕一聲喚,三哥!令南宮曄身子一震,原本醒後見易語在旁照顧已略微有些詫異,這又見她對他這個一直恨之入骨的哥哥這般親近,竟然還叫他……三哥?!
往事浮現,他曾尋她十幾年,而相認之時,她執劍相向。當時的恨,那樣濃烈,若不是因為如陌,他的心無法不寒。此刻,她又突然的轉變,令他一時有些無措。
易語這些天照顧他成了習慣,那聲三哥叫了幾次也順了口,此刻也就沒注意到他的變化,只自顧自的扶了他,半起身,將軟枕墊在他背後,再為他倒了一杯水,自然而然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們都要急死了。”
回身遞給他杯子,卻見他望著她怔怔出神,方想起以前相處的qíng形,這些天,她是習慣了,可是他一定不習慣。扯了扯嘴角,有些尷尬道:“三哥,以前的事,你不會怪我吧?”
他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聽到她叫一聲哥哥,過去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她也是因為緊張陌兒,才會那樣憤怒,不怪她。如今,能得到她諒解,他已經很欣慰,畢竟,他的親人只剩下她與傲二人。正待微微一笑,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刻收了笑意,以一個兄長的溫和語氣道:“語兒,你沒有錯。”
說罷抬手接過杯子,放到唇邊。易語聽他如此說,心頭頓時輕快,笑看他一口飲盡大半杯,又突然頓住。
他的手……能動了?!南宮曄震驚的望著自己握住杯子的手,眼中難掩激動的神色,抬起另一隻手,竟然活動自如。易語也反應過來,高興的笑道:“三哥,你的經脈修復了!齊澈說過,只要你醒了之後,手能自由活動,那就是沒有大礙。不過,還得修養些日子,最好是這段時間內別動武。”
南宮曄點頭,朝屋裡看了一圈,隱隱的失落感,充斥心頭,眸光暗了下來。他怎能奢望,她會守在他身邊。
易語一看便知原因,揚唇,明媚一笑道:“你在找如陌嗎?她說有事要辦,所以先離開了。不過,她臨走前,給你留了一張字條。”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很小的紙條,遞過去。
南宮曄眸光頓時一亮,猶如夜之星子,接過字條的手,竟有些微顫,那麼輕的一張紙,握在他手上,卻感覺很沉很沉。很想立即打開,卻又頓了頓,心cháo起伏難平,幾分希翼幾分擔憂。他自嘲一笑,幾時他南宮曄只要一遇到有關她的事,便會患得患失,畏首畏尾了?
轉眸望了易語一眼,易語撇了撇嘴,暗想,卻也識趣的說去幫他弄些吃得來。
門合上的剎那,他終於展開了字條。
月色透窗,灑落一地銀白,與暖huáng燈影jiāo替融合。安靜的室內,隱約可聞心跳之聲,快速有力。
他修長白淨的手指夾著紙張的邊緣,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會損壞一絲一毫。目光久久停駐在字面,嚴重的深qíng與激動,濃烈的似要溢出來。
“曄,等我。”如此簡單的三個字,他卻仿佛要用上一生的時間來看,怎麼看也看不完。那是她的筆跡,不會錯。筆風飄逸,透著十分的認真,一看便知傾注了感qíng。
陌兒,她讓她……等她,是什麼意思?代表她原諒了他。願意放下過往的一切,與他重新開始?他可以這麼理解嗎?
眼中是對未來期盼的光芒流動,咧著的嘴合也合不攏,二十多年來,他從未曾像這一刻這般,笑得如此的不顧形象。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令他蒼白的面頰染上紅暈,俊美絕倫的容顏變得更為生動。
本以為此生無望,卻不想絕處逢生。頓時,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在心。激動二字又何以形容得了他此刻的心境。
這一次,他要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任何人都休想破壞阻撓。
易語再次進來時,見他面上掩藏不住的喜色,容光煥發,與她出去時他的虛弱蒼白截然不同,哪裡還有半點大病初癒的樣子。不禁欣然一笑,看著他喝完粥。
南宮曄填飽肚子,jīng神更佳,向易語問道:“你可知陌兒去了哪裡?去辦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