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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沒有人可以像倉洋嘉措那樣寫qíng詩,因為沒有他那樣的經歷而沒有他那樣深至骨髓的渴望和無奈。他無奈地被bī成了出世的達賴活佛,無奈地被bī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只能站在神台上受還在世間修行的男女的膜拜。而他雖則虔誠向佛,卻更渴望入世為俗人而得與心愛的女子廝守相愛。
所以他如是寫來: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他的悲劇還在於:我與姑娘相會,山南門隅村里,鸚鵡知曉千qíng,千萬不要泄密“。
而事實上,在當權者的心目中,他卻是:huáng昏去會qíng人,破曉大雪紛紛,足跡留在地上,保密還有何用
至今,在很多地方還能聽到這樣一首民歌:“莫怪活佛倉央嘉措,風流làngdàng;他想要的,和凡人沒什麼兩樣。”自然,蒼洋嘉措充滿了傳奇和詩意的一生,在歷史的長河中驚鴻一瞥,又匆匆消逝。給人們留下的是神秘的猜測和優美流暢的詩歌,以及那最不可測的命運。
再看看他的qíng詩:一自銷魂那壁廂,至今寤寐不斷忘。
當時jiāo臂還相失,此後思君空斷腸含qíng私詢意中人,莫要空門證法身卿果出家吾亦逝,入山和汝斷紅塵
在那片神秘而美麗的土地上,人們生活在雪山、糙原、森林之間。早晨迎著第一縷曙光,趕著潔白的牛羊走向充滿憧憬和希望的綠野。白天,頂著炎炎的烈日,用充滿無限遐想的心,牧放著一朵朵浮動的白雲。傍晚,在滿天的霞光里收穫著滿盈盈的希望。寄qíng於白雲、山川、綠野、碧水之間,放歌於藍天白雲之上。盡qíng的沐浴著那份上蒼恩賜的寧靜、安逸和自在。
這原本才是蒼洋嘉措嚮往的生活,而絕非寂寥深宮裡的種種清規戒律以及他根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的種種險惡的鬥爭和重重的爭奪。
他有著自由而空靈的個xing,有著世人難及的文采,有著不畏世俗的叛逆大膽,以挑戰各種禮教、清規束縛為樂。這位聰明又làng漫,風流又多才的年輕人本應該過著優遊林下,出遊訪友,吟詩著文,不拘於禮法的生活。可惜命運之神沒有給他那樣的塵世生活,而是把他推上了險象環生的政治舞台。而倉洋嘉措也用自己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式的叛逆對命運的安排提出了震驚朝野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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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朱渝和兒時的夢想(4)
君玉看他那樣悔恨的神qíng,笑道,“當時是朱剛偷襲的,你並不想打傷我,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
“可是,如果我不和你較量,朱剛怎偷襲得了你?”
“武者之間的較量是平常之事,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朱渝悽然道:“武者之間的較量?拓桑會這般和你較量麼!”
君玉閉了嘴巴。拓桑就連玩雪仗都怕打疼了自己,又怎會和自己較量?拓桑永遠也不會和自己較量!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我們不是那麼早分離,如果我們可以一同在書院長大,如果我不是那麼壞……”
如果,人生哪裡有那麼多如果啊?
君玉看著他,無言以答;朱渝盯著她,心內成灰。
慘澹的月光照在兩人臉上,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朱渝轉開目光,淡淡地道:“我見過拓桑了。”
君玉喜道:“什麼時候?”
“我帶兵搜捕你的時候。”
君玉記起那個日子,正是二人在那山谷里聽得馬蹄聲,拓桑隻身離開半天,回來告訴自己已經打發了那群追兵的時候。
君玉微笑了起來:“我的眼睛瞎了,在大漠裡迷路,以為再也逃不出去了。這時拓桑出現了。原來,他真的還活著!可惜,他照顧我那麼多天我都不能看到他,唉,現在他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朱渝看她說起拓桑時那樣微笑的神qíng,那種從心底流露的幸福喜悅、充滿希望和期待之意,可見她自知道拓桑復活後就一直保持了這樣振奮的心態。這樣的神qíng,完全不是在糙原遇見自己時刻的絕望與憔悴;這樣的神qíng,淡化了“鳳城飛帥”的威名帶給她的英武堅毅的一面。淡淡月光下,她全然的柔qíng似水,容色照人。
朱渝想qiáng迫自己移開目光,可是目光卻像沾了磁石,用盡力氣也挪不開分毫。像有一把鏽跡斑斑的鈍刀在一刀一刀地凌遲那早已死過去的心,直到完全麻木,直到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拓桑說什麼了?”
“他沒說什麼,只是警告我。”
“哦?”
“他警告我,要我死心塌地做自己的駙馬,若再敢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休怪他不客氣。”
一句十分簡單的話,說出口,才發現全身的力氣都似乎已經耗盡,那原本已經如腐木一般的心,一刀刀慢慢割下去,竟然還會感覺到隱隱的痛。
君玉別過頭,不敢看他那樣絕望的眼神,許久才道:“朱渝,你不要以我為念,永遠也不要以我為念。”
朱渝聽得她語音哽咽,猛地伸手抓住了那雙冰涼的手。
四隻手都是冰涼的,跟心一樣。
明明就近在身畔,觸手已及;可偏偏心已冰冷,再見無期。
朱渝猛地鬆開,站起身踉蹌走出幾步又停下:“君玉,以後戰場相見,我絕不會對你手下留qíng的。”
“我也是,我也絕不會留qíng的。朱渝,你一向不是我的對手,戰場上也是,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準備。”
“好,這才是”鳳城飛帥“的本色。我一定會jīng心準備的!”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已經在幾丈開外了。
君玉呆在原地,露水濕了頭髮也不知道,眼前金星亂冒,儘是朱渝的影子,朱渝在青海湖邊碎玉的樣子,朱渝在雪崩前的那聲慘呼,朱渝在寒景園的自殘……
許久,君玉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那樣慘澹的月色,“你又何必以我為念?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敵對,而絕非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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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復活(1)
一朵淡淡的雲彩飄過來,輕輕遮住了那輪慘澹的月色。
君玉慢慢站了起來,悵然地看了看西寧府的方向,然後,大步往西寧府而去。
走出好遠,忽然感覺到一絲奇異的氛圍。她回頭,此時,月色當頭,孤零零的幾棵樹顯示並無藏人的功能。她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心裡更加悵然,轉過身拔足飛奔起來。
那幾棵樹的後面還有幾棵樹。一個黑影貼在最高的一棵樹梢上,像一隻巨大的蝙蝠。他聽見她嘆息,看著她悵然。此刻,他見她的影子走得一點也不見了才無聲地躍下樹來。
“”博克多“,你現在總可以放心離開了吧!”
一個極其蒼老的聲音出現在背後,正是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和尚。
他沉默了一下:“對不起。我再也不是”博克多“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拓桑。”
老和尚平靜地道:“如果你不是提早出關,你已經是我教中最偉大的一位”博克多“了。可惜,今後你絕無可能再練就完整的”定心術“。只差一步,便功虧一簣。千百年來,教中一直沒有任何人練成,只有你練到第六級,原本再堅持最後兩個時辰就可以修到第七級達成正果!如果練成就可以造福教眾解我教眾輪迴之苦……”
“這也證明我靈慧不夠,不足以弘揚我教啊,唉!”拓桑嘆息一聲,“我一感覺到那花兒的氣息知道她有難,不知為什麼,”定心術“忽然完全失去了效力,不由自主就沖了出去。”
“花兒有難?”老和尚訝然道,“花兒?”
“花兒已經枯萎了。在我救下她的當天晚上就枯萎了。”
“難怪這些日子,我會失去你的方向。修煉”定心術“到第三級時,就是天崩地裂於眼前也會無知無覺。到第四級時,就算烈火焚身也若等閒。你已經練到第六級了居然還會生出心魔執念,真不知是天意還是魔障!”
“她有難時你出現也就罷了,為什麼救下她後不立刻離開?你怎能在這樣的時刻曝露身份?”
“她失明了,眼睛受傷很嚴重,如果不及時控制惡化只怕今後再有良藥也難以復明。那種qíng況下,我絕不能離開她。”那時,她正是最脆弱的時候,拓桑想起她在雷雨之夜那樣令人痛徹心扉的失聲痛哭,“我再也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了。所以,我沒有再掩飾自己的身份。”
“現在,她的眼睛已經痊癒,你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我在趕來和你匯合的路上見到孫嘉,後來又見到朱渝。”她的眼睛就是朱丞相bī迫孫嘉毒瞎的。他無意中看見這二人各自鬼鬼祟祟地潛伏在西寧府附近,怎放心得下?
那蒼老的聲音長嘆一聲:“朱、孫二人皆不是她對手,何況這又是西北軍大營,她帳下雄兵十萬,誰能動得了她分毫?你明知如此,卻依舊執迷不悟,所謂的關心則亂,你竟然完全失去了判斷!”
拓桑默然地看看地上慘白的沙子,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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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復活(2)
“我早知道你迷戀她,可是,我見你二人發乎qíng止乎禮,她本人更是端言慎行品質高潔,想阻止都根本無從阻止,只好當你們是朋友之jiāo好了。千百年來,教中又只有你一個人的靈慧化成了佛花。我們都欣喜於你的佛法深厚,滿心期望再輔之以”定心術“後,你一定會涅磐重生,徹底拋卻所有前塵舊事,振興我教,成為我教最偉大的一位”博克多“。”
“對不起,我辜負了教眾的期望。”拓桑低聲道,“在前十一個月里,我修煉得十分順利,毫無障礙,那是一種真正的心無旁騖。第十一個月剛結束時,我已經修到第六級。最後一個月,我的修煉加快了,原本估計第七天就會到第七級,可是,就在第七天早上,我忽然qiáng烈地感到她會來看我。越到最後,這種感覺越是qiáng烈,幾乎已經完全將修煉壓下去了,我很想見她,一定要見她,我突然不想修煉了。但是,我還是克制了心裡的衝動,到半月時終於壓下了所有的心魔,漸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