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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元敬剛從重逢的喜悅里回過神來,凝視著君玉好半晌才伸出了手:“君玉,終於又見到你了。”
君玉也伸出手來:“元敬,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碰面。”
朱渝看著她伸出的手,忽然想起“清輝玉臂寒”的詩句,又看看那兩隻像小時候一樣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覺得刺目之極。
察覺那樣死死的盯視,君玉轉頭看著朱渝,朱渝冷冷道:“你受了內傷,沒死還在這裡逞qiáng?”
孟元敬急忙道:“君玉,你受了內傷?!”
君玉搖搖頭,望著朱渝微笑道:“你專程追來還要繼續較量麼?”
朱渝凝視著那如艷陽破空般的微笑,突然想起“帆影一搖山河動,驚鴻未瞥家國傾”的詩句,竟然怔在那裡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渝!”
君玉聽得這聲可怕的怒喝,也不由得一怔,只見孟元敬盯著朱渝,雙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朱渝一下清醒過來,大笑道:“孟元敬,那馬車裡的女子又是你的相好?又差點被朱剛攪和了?”
孟元敬緊握了劍,上前一步,朱渝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二人這雙劍合璧到底有多厲害……”
他話音未落,忽聽得一聲淒楚的聲音,正是石嵐妮已經下了馬車:“朱公子……”
朱渝有些意外地看看她,才明白朱剛叫嚷的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下的漂亮女子竟然是石嵐妮。他有點尷尬:“哦,竟然是石大小姐!”
然後,他轉身看了君玉一眼,也不看滿面怒容的孟元敬,轉身打馬而去。在他身後,朱四槐立刻跟了上去。
孟元敬狐疑地盯著表妹:“你認識他?”
石嵐妮低聲道:“有一次參加朋友家裡的花會,見過他一次。”
孟元敬有些嚴厲的看著表妹:“以後,你最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來往。”
石嵐妮沉默了一下才悽然道:“哥,我知道了。”
孟元敬沒有開口,眾人忽然聽得一聲巨響,前面的天空一道火焰騰起。
汪均喜道:“愛蓮山莊接應我們的人到了。”
他走了上來,抱拳一揖:“又得飛帥援手,真是感激不盡。”
“汪兄客氣了。”君玉也拱拱手。
汪均看看天色:“元敬,時候不早了,為了免生變故,我先帶嵐妮回去。你還有事qíng,你就忙你的去吧。”
“好的。一路上你們要多加小心。”
石嵐妮看了君玉,小聲道:“公子,你是我哥的朋友,以後會到江南來玩嗎?”
君玉微笑著看著她:“嵐妮,空了,我一定會到江南來看你的。”
石嵐妮盈盈的目光里終於有了一絲暖意,汪均看著她上了馬車坐好,一聲吆喝,馬車已經得得而去。
“君玉……”孟元敬回過頭來,看著她,才發現她面色慘白,嘴角滲出血跡來。
君玉在和朱渝比拼內力時被朱剛偷襲打傷,又和孟元敬一起運劍對敵,更是催動內傷,此時再也支撐不住,勉qiáng笑了笑,“我跟先生約好了,要去見他的。元敬,你也有事,我們就此作別吧。”
孟元敬立刻扶住了她,他的內力和君玉相當,雖然惡鬥一場早已筋疲力盡,此刻卻完全毫無保留地想替她運功療傷。
君玉搖搖頭:“元敬,這裡qíng勢不明,不是療傷的地方,我們走吧。”
孟元敬見她面色略有好轉,立刻扶她上馬,兩騎快馬在夜色里飛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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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八章
朝陽在鱗鱗的湖面上泛起一片瀲灩的波光。很空曠的院子裡,一個人手裡揮舞著一桿梨花槍,忽然“砰”的一聲,火光一閃,周圍qiáng烈的震動了一下。
“好了,先生,成功了。”
手執梨花槍的男子聽得這聲微弱之極的歡呼,面色微變,回過頭搶上一步扶住了馬上幾乎搖搖yù墜的少年:“君玉,你怎麼啦?”
君玉看見他,勉qiáng提著的一口氣忽然鬆懈下去,軟軟的倒在了他的懷裡。
這峨冠博帶的男子正是弄影先生。他看了眼孟元敬,眼神淡淡的,好像終年就沒有笑過一樣。
孟元敬認真地看著這張峨冠博服俊逸出塵的面孔,像在書院裡一樣畢恭畢敬地鞠躬:“先生,君玉?”
“別急,我先看看。”
孟元敬點點頭,退到一邊,弄影先生已經將君玉扶進了小屋子,立刻開始為她療傷。
孟元敬在湖邊漫無目的地逛著,又焦慮又意外。自從君玉離開千思書院後,弄影公子也飄然不知所蹤。儘管祝先生曾多次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也毫無結果。不想卻是隱居在這小鏡湖邊。他更沒想到,弄影先生不僅文武全才,更jīng通醫術,而對於各種火器的研究和創製更是他最大的愛好,剛剛這個試驗成功的梨花槍就是他的新發明。
君玉睜開眼睛,窗戶是開著的,秋日的風chuī著快要光禿禿的梧桐和幾株常青樹。
一雙充滿了關切的眼睛正殷殷地看著她:“君玉,好了,沒事了!”
這是一雙時常冷冷淡淡的眼睛,這個聲音也常常如不見太陽的枯井裡的水一樣冰涼,可是,此刻,這雙眼睛是溫柔的,這個聲音是暖和的,如chūn日旭陽,給人一種心安的力量!
君玉笑了笑,想坐起身來,卻渾身發軟。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君玉看他一眼,那雙眼睛裡的溫柔的光芒幾乎和他溫柔的雙手一樣讓她突然渾身充滿了力量。
自從離開千思書院之後,這雙眼睛曾經多次看著她láng狽的樣子、受傷的樣子,絕望的樣子,然後,守在一邊將這些可怕的樣子趕走!
“先生!”
“孟元敬和你一起來的,他正在外面著急呢。”
“好,我馬上出去看看。”
已經三天了,孟元敬正焦慮地在湖邊走來走去。他明知君玉已無大礙,可是,好不容易跟這兒時的夥伴重逢,怎麼也不肯輕易離開,是以一直守在這裡。
“元敬!”
他回頭,身後的梧桐樹邊靠著一個大病初癒般的少年,少年正滿面微笑地看著他。
“君玉,你好啦!”
孟元敬大喜,奔了過來:“先生的醫術真是高明哪。”
他環顧四周,見弄影公子的背影已經往湖邊深處走去,有些奇怪:“先生去gān嗎?”
“先生去給我尋一種藥,他說那種藥對於內傷後期很有效的。”
“先生一直對你都那麼好。”
君玉笑了起來,“當然,先生跟我父親似的。”
孟元敬記起兩人對敵時的劍招,忽然摘下自己的長劍放在地上,“我這劍叫做”追飛“”君玉看看,也笑著將自己的“躡景”放在一起。
古拙的劍穗和劍柄幾乎一摸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躡景”兩個字泛著一點淡淡的huáng,而“追飛”上卻稍微有點淡淡的紅。
“元敬,你這劍是從哪裡來的?”
“這把劍是我第一次出征前夕,舅舅送我的,而這套劍法也是舅舅教我的,我還只學了五招,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提到過劍法的來歷……”
君玉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道:“這套劍法叫做《手揮五弦》,我也只知道前面的五招:秣馬華山、凌厲中原、躡景追飛、迥薄霄漢、手揮五弦……據我所知,這套劍法只有我娘一個人會使,因為是她自己創造的!小時候,我母親曾告訴過我這劍的來歷……”
西晉時候有兩大文豪:嵇康和阮籍。這兩個人是很好的朋友,從來在後代的文學史上,他們的姓名都是聯在一起的。後人只知道嵇康是鐵匠出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嵇康其實是一名十分出色的鑄劍大師。阮籍比嵇康年長十幾歲,在嵇康的少年時代,阮籍就已經名滿天下了,而他那驚世駭俗的風格令少時的嵇康十分崇拜。阮籍的母親過世後,嵇康帶了一壺酒、一把琴、兩把劍去拜訪他,也不弔唁,兩人對酒當歌,一人一劍,對舞,阮籍狂哭狂歌眼中滴出血來。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此,兩人成了知jiāo。
這兩把劍就是大名鼎鼎的“躡景”和“追飛”。後來,嵇康因事獲罪,在他被殺害前,托人將“躡景”送給了阮籍。阮籍為避禍更加放làng形骸不問世事,自他去世後,兩把寶劍也失傳了,漸漸無人提起。在蘭茜思年少時,因為機緣巧合,從一隱者手中得到這兩把劍,其中“躡景”一直在她手中,直到那年的武林大會後,送給了她的生死至jiāo梅眉,在君玉上千思書院後,梅眉又將這把劍給了君玉。
但是另一把劍“追飛”,蘭茜思卻從來沒有說過它的去向。至於這把劍何以到了孟元敬的舅舅石大名的手中,兩人就不得而知了!
“這麼說來,我舅舅和你母親是大有淵源的了!”孟元敬疑惑地道,“可是,我從來沒有聽舅舅說起過!”
君玉苦笑了一下,石大名雖然名滿江湖,但是自己也從來不曾聽母親口中提起過這個名字!
“君玉,我們換一把劍好了,我等俗人自然不敢和嵇康、阮籍這樣的先賢相比,但是,朋友之間的qíng誼卻也不遜於他們。”
“好”君玉立刻答應了,笑嘻嘻地道,“元敬,你發現沒有?這劍法的jīng妙處就在於雙劍合璧的威力。”
“對啊,我也發現了,莫非這就是最後兩招的秘密?”
“應該是吧。”
君玉看看遠方的天空,忽然笑道:“元敬,我聽說你是去年的武狀元呢。”
“哈哈,我這個武狀元可不如你這個”鳳城飛帥“鼎鼎有名。我在西北軍主帥湯震軍中幾年,你在鳳凰軍中幾年,要不是這次意外相逢,我們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面。對了,秦小樓也是那一屆的武舉,現在兵部任職。只有孫嘉沒有消息。”
“是麼,一天之內居然得到這麼多故人的消息,甚至還見到了朱渝。”
孟元敬聽得“朱渝”二字,眼裡幾乎又要冒出火來。
君玉見過他兩次這種表qíng了,便道:“元敬,你和朱渝?”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原來,孟元敬因為一次意外,邂逅了江南一個著名的歌jì叫做香紅葉。香紅葉色藝雙全,雖身在風塵卻清高自許,如淤泥荷花。孟家是江南著名的世家,雖然隨著孟父的早逝已經沒落,可是孟母也決不允許一名風塵女子進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