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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蘭茜思仗劍走天涯,從江南的武林世家到天山隱居的劍客,從北方的豪俠到塞外的奇人,她無一不循跡前去挑戰,經歷大小百餘戰,從無敗績,在她23歲那年,甚至隻身闖過800羅漢陣,上少林寺挑戰當時的達摩院首座“無為”大師。在她25歲那年,她融合百家武功,自創了一套嶄新的劍術,名叫“手揮五弦”。
那時,距離“武林盟主”的大會只剩不到兩年,這個女子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野心,竟然一心想做“武林盟主!”江湖中人誰也不容一個女子如此囂張,一時間,蘭茜思“惡名昭彰”,天下人皆yù殺之!
儘管她在那一次的武林大會上力挫群雄,終因負傷遠走,隱居西南邊陲,鬱郁終生,在三十幾歲的鼎盛之年就與世長辭!
石大名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抬起頭,發現君玉正看著自己,他心裡一凜,這雙酷似蘭茜思的眼睛竟然和蘭茜思的目光完全不同。蘭茜思的目光再如何風采出眾、鋒芒畢露,畢竟也是一個女孩子的眼神,而眼下這雙目光卻全然地內斂堅韌、平靜無波!
君玉向他一禮:“石大俠,告辭了!”
石大名點點頭,君玉大步往山下走去。
從愛蓮山莊被“請”出來後,這三天裡,君玉忙於和孟元敬四處設法營救祝先生夫婦,無暇多想母親的過去。這天,她正在約定的地點等朱渝,突然手一抖,手裡的茶杯一歪,茶水潑到了桌子上。君玉心中一凜,突然有了種不祥的yīn影。
有人走了進來,君玉認出此人是揚州知府的侍衛。那個侍衛神色慌亂:“朱公子在知府衙門等你!”
君玉心中一沉,飛身躍出,揮了馬鞭,小帥直奔揚州府。
知府衙門。
君玉衝進大門,門裡停著兩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君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揭開白布撲到了梅眉身上。梅眉雙眼緊閉,嘴唇發黑,胸口早已冰冷,旁邊的祝先生也一樣,顯然是被毒死的!
知府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是京城來的欽差親自下的命令……下官不敢抗命……與下官無關啊……”
“快滾!”朱渝大喝一聲,知府爬起來兩股顫顫,跑了幾步又跌倒,趕緊爬起來又跑了。
“我沒有親人了,我再沒有任何親人了……”君玉抱起梅眉已經冰涼的身子,嘴角滲出細細的血跡。
朱渝呆在那裡:“都怪我,我父親察覺我的行動後就先下手了,我早該想到他會這樣的,我……我……”
君玉似乎沒有聽見,她抱起梅眉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看尚躺在地上的祝先生,朱渝正要伸手去抱,見了她的目光,心裡一寒,縮回了手。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似乎是早已安排好的。
君玉抱起梅眉,放在馬車上,又回頭抱起祝先生,跨過門檻,君玉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上。她爬起來,再次抱起祝先生,放在了馬車上。
她上馬,一揮鞭子,馬車得得地遠去了,在門外,正等著趕來打聽消息的孟元敬。見了君玉的臉色,心裡一沉,縱身躍上了馬車。
朱渝站在門口,茫然地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冬日的下午,天色已經黯沉得厲害!
馬車在一座小山的坡腳停下,君玉抱了梅眉往山上而去,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停下,孟元敬則抱了祝先生。在他們身後,跟著一臉茫然的朱渝。
君玉拿劍掘起土來。孟元敬趕緊幫忙,朱渝遲疑著也加入進來。
半個時辰後,一個寬大的墳墓已經挖好。
君玉抱起梅眉,仔細看了幾眼,放了下去。孟元敬也將祝先生的屍體放了下去。
土一層一層落下,兩人的身子一點一點湮沒,君玉看著梅眉慘白的臉,想起她來老家接自己,想起她給自己fèng被劃破了的袍子,心裡一慟,土竟然灑不下去。
孟元敬上前一步,用最後一抔泥土徹底覆蓋住了梅眉的臉龐。
君玉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孟元敬朝君玉看去,只見君玉靜靜地坐在山坡上,臉上有一種刻骨的悲涼。這是孟元敬第一次看到君玉臉上出現這樣的神qíng,這一瞬間,他突然有種特別奇異的感覺,覺得面前的君玉是如此陌生,跟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美少年完全不同。至於究竟有什麼不同,自己卻偏偏一點也說不上來。
朱渝靠在一棵柏樹上,一向囂張的臉上泊了一層深思之色,只是怔怔地看著君玉悲涼的神qíng。
好一會,君玉起身,大步往山下走去。孟元敬看了朱渝一眼,跟了上去。
朱渝依舊呆在原地,對著君玉的背影輕聲道:我多次想和你成為朋友,可是,每次我們都處於這樣敵對的場景……君玉的腳步更加快了,也不知有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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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十二章
第二天,君玉走出客棧,忽然聽得大街上人聲喧譁,緊接著,她看到孟元敬走了進來。
“君玉,祝先生的族人全部被赦免釋放了……”
“真的嗎?”
君玉眉色稍展,孟元敬點點頭:“真的,他們全被釋放,並且返還了家財。”
君玉靠在門口,鬆了口氣,忽見一匹瘦馬往客棧方向跑來,正是小帥,昨日她悲傷迷心,將小帥忘在揚州府,正想去尋,小帥卻已被人送回。送馬的人已經走了,只見小帥的背上縛著一支新開的臘梅,她取下一看,臘梅上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君玉,對不起!
正是朱渝的筆跡。
她嘆息一聲:“這次,多虧了朱渝幫忙啊。”
“朱渝這小子,總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孟元敬見君玉雖然眉色舒展了一些,但是因為悲傷過度,jīng神很差,不無擔憂地道:“君玉,你沒事吧?”
君玉搖搖頭。
“五月,蜀中青城派有場武林大會,舉行盟主選舉。我舅舅派我把盟主令jiāo給他們。”
君玉勉qiáng笑笑:“哦?元敬莫非也想去爭個盟主?”
“我可沒這個閒功夫。”孟元敬看著她,對這兒時的夥伴有些依依不捨:“君玉,反正現在休戰你沒什麼事qíng,心qíng也不好,不如我們一起去蜀中遊玩一趟,好不好?”
君玉想想,立刻答應下來:“好的,我們一起去遊玩一趟也無妨。明日就走吧,我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了。”
孟元敬見她答應,大喜過望:“一路上,我們談談說說也就不寂寞了。今晚,你就到我家裡去住,明日好一同啟程。”
自從君玉來到揚州,孟元敬已經多次邀請她去自己家裡住,君玉想著諸多不便就推辭了,如今聽他又熱qíng相邀,不好再推辭,只好答應下來。
二人立刻結帳出門。走了一程,來到郊外一座莊園,莊園不大,遠遠看去有很多參天古木。
孟元敬迎了君玉往裡走,園中花木繁茂,榕樹亭亭如蓋,美麗非凡。君玉不禁贊道:“元敬,你這園子倒快活似神仙!”
“看你喜歡,我就放心了,我知你習慣獨居,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倒還投你的xingqíng!”
孟元敬父親早逝,賴舅舅撫養長大,母親常年吃齋念佛,每年大半時間都住廟裡禮佛,上月,他母親又去了寺里,諾大的家中只得他和一個老管家以及幾名家僕同住。母親在家時,還有兩個丫頭伺候,母親去寺里,兩個丫頭也跟去侍奉,因此,整個院子顯得異常冷清。
已是掌燈十分,孟元敬親自帶了君玉來到為她準備好的別院,這座小小的別院只有兩間屋子,中間有一片不大的花坊,周圍花木扶蘇,qíng致幽雅。
君玉十分滿意,孟元敬見她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道:“君玉,你jīng神不好,先去歇著吧。”
“多謝元敬。”
彎彎的月亮正上樹梢,推開窗子,四周,花木的芬芳傳來。
有敲門聲,君玉開了院門,孟元敬笑道:“沒有打擾你休息吧,君玉?”
君玉搖搖頭,孟元敬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君玉,你還是保持著書院裡的習慣啊!”
“習慣一旦養成了,也是很難改掉的……”孟元敬沒有開口,似乎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盈盈的燭光下,君玉雙眸如星,珠明玉潤,光耀屋宇,孟元敬怔怔地看著她半晌,竟然呆了。
“元敬……”
孟元敬猛地驚醒,臉上一紅,qiáng笑一聲:“我困了,告辭了……”也不等君玉回答,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君玉疑惑地搖搖頭,也不去管他,逕自關了院門。君玉從小學的東西做的事qíng都是男子該做的,而且從十歲起就開始著男裝,多年下來,言談舉止早已沒有絲毫女子之態,而且與人jiāo往總是保持著恰當的距離,所以從來也不曾擔心自己會有被識破的一天。想起剛剛孟元敬的舉動,也不由得心裡一凜,打定主意,今後更是要小心行事。
第二天一早,兩人啟程,一路上,孟元敬稍有些不自在。出門不久,路過一條小街,一路上,他見沿途有經過的女子無不傾慕地打量君玉,心道,君玉生就這模樣,也無怪男女見了都驚訝,心裡便慢慢有些釋然了。
快馬行過半月,沿途許多逃荒的災民,細問之下,才知道huáng河泛濫,淹沒了周圍幾十個縣,朝廷撥發的賑災糧款被層層剋扣,災民根本活不下去,送兒賣女,四處逃難。
沿途都是這種慘景,君玉和孟元敬看得有心無力,也無心觀賞什麼風景,只是沿途繼續趕路。
越近蜀中,君玉越加沉默,心裡有一種極端難以描述的激動和不安。過了秦嶺,穿過重重大山,孟元敬不禁道:“真是蜀道難啊。”
君玉笑了笑,點了點頭。
一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經過,有的步履匆匆有的躊躇滿志,顯然都是往青城山的武林大會而去的。
路上逃難的景象在四川境內結束,兩人到達成都時方才五月初一。
這是孟元敬第一次見到蜀中的風qíng人物,此際,百花潭萬朵芙蓉盛開,空氣里都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花粉味道。
廣袤的成都平原上四處是麥子收割後的田壟,稻田裡稻穀開始吐穗揚花,樹木蔥蘢,菜園青青。
孟元敬突然有點奇怪的看著君玉,“你說話的口音……”很早他就發現君玉的口音里有些微的西南腔,今天才發現,竟然是蜀中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