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書院開設的常規課程為經學、史學、文學、文字學、算術、曆法,而為了科舉考試設立的八股文和試貼詩也要講。除了這些課程外,書院還有一門重要的課程是軍事策論,主講策論的先生是弄影公子。
弄影公子年僅25歲,去年才上“千思書院”執教。他16歲即中探花,在翰林院供職一年放江蘇府尹,次年升遷一路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侍郎,可謂少年得志,本來前程一片大好,不知何因,去年突然辭官歸園,隨後上“千思書院”。和祝先生的威嚴簡樸不同,弄影公子英姿翩翩、文採風流,峨冠博服飄然有林下之致,講策論的時候旁徵博引,談吐風趣,因此遠超一眾嚴肅古板的老師,十分受學生喜愛。
課堂里很安靜,就連一向很囂張的朱渝也一副畢恭畢敬之色。
每個人的桌上都發了一本《吳子兵法》,大家嘩嘩地翻起了書。孟元敬捅了捅君玉,悄聲道:“你今天早上就看過了。”
君玉卻是滿臉失望之色,她悄悄地沮喪地說:“《吳子兵法》總共有48篇,但是據說大多已經失傳了,我早上看的那本只有10篇,我以為先生應該有全本的……”
孟元敬趕緊翻開自己那本,果然只有10篇。
君玉正想再說什麼,弄影先生的目光看了過來,她趕緊閉嘴。
弄影先生也翻著一本書,看樣子已經非常破舊了,他放下書,再次開口:“你們要記住,學習兵法的目的不在於紙上談兵,而在於常養浩然氣,靜觀無字書,趙括經綸滿腹卻兵敗長平;倡導”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的馬謖終因”街亭之戰“兵敗名殞。漢將霍去病讀書不多,但打起仗來,運韜布略,決勝千里……用兵之道一在德,二在廣,只有胸懷寬廣才能放眼天下……關於這一點,吳起是一個很特殊的例子,誰來談談吳起?”
朱渝的手高高舉了起來,“吳起的母親過世,他不奔喪,是為不孝;他想做魯國的大將軍帶兵打齊國,因為他的妻子是齊國人,怕魯國國君懷疑,就殺了自己的妻子,是為無qíng;可是這樣一個無德無qíng的人卻是一個軍事天才……”
弄影先生點了點頭,“君玉,你有什麼看法?”
君玉合上書本站了起來,朗聲道“史載吳起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甚至為士卒吮疽,對於這樣一個名將,明間流傳他殺妻求將的真實xing如何我認為尚待商榷。很多儒生因此對吳起的品德大加非議,可是國家有難時,他們除了可恥的投降或者毫無意義的自殺又能gān些什麼呢?”弄影先生笑了起來,他拿起台上那本很破舊的兵書:“君玉,這是世上唯一一本全本《吳子兵法》,就獎勵給你了。”
君玉雙眼發光,很小的時候,母親跟她講眾多名將的故事,最為推崇的就是吳起。這話正是她母親多次感嘆過的,因此君玉印象極為深刻。來書院時,她隨身帶的幾本書里就有那本10篇的《吳子兵法》,不知已被她翻來覆去讀了多少遍了,也不知曾多少次夢想得到散佚已久的全本,今天終於得償所願,她上前雙手接過書,手都有點兒顫抖。
下課後,朱渝忿忿不平地在廣場上堵住了君玉:“弄影先生不知怎麼會聽你那翻歪論,《史記》都記載了吳起殺妻求將,你也能篡改妄語……”
“我媽媽說,史書也是人寫的,誰能保證沒有偏見和失誤?”
“你媽媽說,什麼都是你媽媽說,你的死鬼媽媽不知道你寄人籬下白吃白住,像個小叫化一樣吧……”
看君玉氣得臉色發白,朱渝哈哈大笑著正要揚長而去,忽聽得一聲“渝兒……”
君玉看過去,廣場的對面,祝先生親自陪同一個身形肥胖的老人往這邊走來。
朱渝大喜,跑上前去:“爹,您來啦……”
這時,君玉才知道這個胖老頭就是當朝丞相。
***************************************************************************
第3章:前朝探花郎
朱丞相的大兒子早喪,年近半百才得朱渝,因此,朱渝雖系小妾所出,卻自幼集萬般寵愛於一身。嫡子死後不到一年,他的元配悲傷過度也過世了,朱渝的母親立刻母憑子貴扶正,朱渝在丞相府的地位更加尊貴。朱丞相雖疼愛他,卻並不刻意嬌縱,從小請了名師悉心栽培他,文才武略無不高出同齡公子大截,所以朱渝小小年紀便自視甚高!
“這兩個孩子是?”朱丞相上下打量著孟元敬和君玉。他看他們時,就完全沒有看朱渝的那種慈祥的眼光了。
“孟元敬,石大名的外甥;君玉,書院的學生,他們和朱渝是同學……”
“石大名?當今武林盟主石大名?”朱丞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孟元敬。
祝先生點點頭,看向兩個孩子:“對了,元敬,你舅舅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
孟元敬接過那份禮物,看了君玉一眼,兩人立刻鞠躬告辭了。
孟元敬拿著自己的包裹,沒jīng打采的:“我舅舅怎麼沒來啊?”
孟元敬自幼喪父,從小得到舅舅無微不至的關心,在他心中,舅舅完全如父親一般,這是他來書院的第一次大考,很多同學的父親長輩都來了,舅舅卻沒有來,因此,心中不禁有點兒失望。
君玉笑著安慰他:“也沒有人來看我啊。”
孟元敬還是悶悶不樂的:“我得回去練習一下,明天早上我來叫你。”
君玉也趕緊回到自己的小屋,準備明日上午的策論。
今天是策論考試,由弄影公子主考。
君玉和孟元敬匆匆往學堂走去,朱渝帶著他的幾個跟隨從對面走來。
快到學堂門前,他們碰上了弄影公子。
“先生好!”三個孩子畢恭畢敬地鞠躬。
弄影公子像往常一樣淡淡地點了點頭,他看看君玉,冷漠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拿出一隻非常jīng細的毛筆,遞了過來:“君玉,給你。”
朱渝冷笑一聲,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沒敢,大步走進了教室。孟元敬也在前面走了,弄影公子對君玉有好臉色並不代表對他也會青睞,事實上,他幾乎從來沒在課堂外單獨見過弄影公子有什麼笑臉。
君玉接過毛筆,向弄影公子深深鞠了一躬,她的毛筆已經用得很禿了,就連梅眉都沒注意到的事,弄影公子卻注意到了。幾乎第一眼見到弄影公子,君玉就從他冷冷的面上看到了一絲非常慈善的溫暖。
一個時辰後,策論的試卷已經全部被收了上去,立即,弄影公子和一眾老師,包括祝先生都親自上陣,開始了緊張的閱卷工作,要在晚飯前公布成績。
當天傍晚,君玉和孟元敬láng吞虎咽地吃了晚飯,匆匆來到學堂。朱渝從他們身邊走過,居然一句譏諷的話也沒說,甚至有點目不斜視,他的神qíng可一點也不輕鬆,因為,他的丞相父親已經在祝先生的陪同下遠遠地往這邊走來。
弄影公子端坐講台,一位老師正在往台上貼一張紅榜。他還沒貼好,一眾少年已經擁了上去。看見君玉進來,弄影公子對她笑了笑,那邊秦小樓已經大聲念了出來,“君玉第一名……我就知道會這樣……”
君玉似乎鬆了口氣,朱渝從人群中擠出來,不看任何人,轉身走了出去。孟元敬的名字在第四位上,他的最qiáng項是武藝,所以對這個結果似乎也很滿意,咧嘴向君玉笑了笑。君玉抬頭看去,排在第二位的是朱渝。
祝先生和朱丞相已經過來了,一眾孩子議論著快快散了開去。
見到朱丞相,一眾先生齊施禮,弄影公子只側了側身,並不招呼,收拾了東西,轉身離去。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朱丞相若有所思地望著祝先生:“貴書院真是臥虎藏龍,前科探花郎花弄影竟然在這裡做了先生。”
祝先生笑笑,沒有說什麼,朱丞相的目光已經轉到了台上的紅榜上,目中神色一動立刻又恢復了平靜:“花弄影評的第一名?那個叫做君玉的孩子?”
“所有試卷都是由五位先生過目一起評審通過的。”祝先生平靜地說。
朱丞相不再說什麼,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弄影公子離去的方向,彼時,弄影公子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第二天的武藝考較分五輪進行。第一輪是拳腳功夫比試;第二輪是馬術;第三輪是she擊;第四輪是大刀,第五輪是劍術。每人可以參加前四項比賽,任意獲勝三項即可以進入第五輪比賽。君玉和孟元敬、朱渝都是四場連勝晉級,再加上孫嘉,第五輪比賽只剩下了四人。
按照書院的傳統,這個項目是抽籤對決。
抽籤的結果是君玉對朱渝,孟元敬對孫嘉。
君玉和朱渝先上場。
為求公平和安全,考較時所有兵器都是統一使用,此刻,他們手中的都是極為尋常的鐵劍。兩人劍尖一點,互相行了一個同門的禮儀。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開口,兩柄劍同時刺出,一時之間,劍光閃爍,忽快忽慢。五十招後,朱渝劍尖反挑,斜斜刺出,君玉縱身避開,反手一橫,架住了朱渝地的長劍,身形轉動,快速攻出,朱渝來不及躲閃,劍尖已經直指朱渝胸口。
朱渝臉色慘白,飛快地看一眼看台上滿臉失望和怒氣的朱丞相,君玉微微一笑收回了長劍。
君玉剛剛轉過身子,身後一陣風起,朱渝竟然一劍刺向她的肩膀,眾人大驚失色,轉瞬之間,君玉的左肩被劃破一道口子,同時她已經回身以快得不可思議的一招反手刺中了朱渝的手臂。
一聲bào喝,君玉的脈門已經被縱身撲下台的朱丞相扣住,“臭小子,蘭茜思是你什麼人?快說?你這招”手揮五弦“是從哪裡學來的?”
朱丞相聲色俱厲,一掌揚起,君玉對答稍有不慎,只恐立刻就會被斃於掌下。就連朱渝也似乎忘記了自己手臂的血跡和疼痛,驚恐萬狀地看著父親。
君玉脈門被朱丞相扣住一動也不能動,她的肩頭鮮血直流,卻傲然道,“她是我母親。”
朱丞相冷笑一聲:“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快說,蘭茜思在哪裡?不然,我就殺了這個孽種……”
“誰也不能在千思書院殺人。”弄影公子大喝一聲,出手如風,竟然一把將君玉拉了過來。弄影公子是書院的策論先生,只授文不教武,這還是學生第一次看到他出手。
朱丞相身邊的兩個親隨側身躍起,眼看就是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