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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慘笑一聲,喃喃自語:水蓮,你是活該!你有今天,全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任何人的同qíng。
早在你把叄王爺當成過河的卒子的時候,就決定你不值得再配擁有任何新的生命;
就算你冒著風險孤注一擲,把聖旨歸還陛下,以退為進,企圖博取他最後的同qíng和念舊的qíng懷時……你卑鄙的用心就註定了你今日的滅亡。
可是,內心為何不甘心?恐懼里為什麼帶著qiáng烈的奢望?冰天雪地里,為什麼看到一絲綠色冉冉地從地底層冒出來?
就像一頭潛伏已久的梅花鹿,但是,鹿角已經被獵人打折了。
她調轉馬頭,判斷出一個方向,就往西邊而去。
那是甘露寺的方向,因這冰天雪地,並無什麼紅男綠女,路邊的茅屋籬笆,樹林村莊,全部被厚厚籠罩,看不見一個人,也看不見任何一個活物。
水蓮孑孓往前走,忽然覺得自己仿佛是走到了一個鬼城,所有的幽靈都已經被凍結,他們不會說話,不會站起來,但是,到午夜降臨的時候,這裡會燈火通明,所有幽靈們會挑起歡樂的舞蹈……
她也不覺得駭怕,目光注視著茫茫的白雪,在皚皚的世界裡,覺得一陣刺痛。
眼淚流出來,她才想起一種叫做雪盲症的病,據說不是真的會變成瞎子,但是,足以讓你好些天看不見東西。
在冰天雪地里,又變成一個瞎子,如何才能走完最後這一段茫茫的旅程?
仿佛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決意要落井下石,給這個咎由自取的女人一個巨大的懲罰,剝奪她最後的一絲生機。
☆、大結局40
水蓮覆在馬背上,將自己的頭臉埋入一陣黑暗之中,心底一個微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囂張:不,我無力繼續往下走了。我不想走了,人生的旅程我已經走得太累了;就在這裡睡一覺吧,躺下去吧,雪地那麼柔軟,就像是層層羽絨鋪上去的溫暖的棉絮……
她不是公主,躺下去的時候,不會隔著12層絲絨被子還能察覺有一粒豌豆。
她身子一軟,輕飄飄地就從馬背上跌下去。
身子墜入厚厚的雪地上,立即感覺到一股溫暖,就像是冬日裡點燃的火爐,就像北方燒得滾燙的熱炕,甚至於那些飛竄入嘴裡的雪花,也如一杯溫得恰到好處的美酒……
紅泥小火爐,yù飲一杯無?
恍惚中,那是四合院的冬天,偏廳里茶水烹得滾燙,三兩樣新鮮的糕點,鍋子裡ròu湯散發出來的濃烈的香味……
“水蓮,該你了,這一步你怎麼走?”
“水蓮,你不許耍賴,落棋不悔啊……”
“水蓮,這是送你的花,好不好看?”
…………
她熏然地閉上眼睛,覺得人生如此美好,天地,世界,朋友,愛人……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決裂,從來沒有過背叛,從來沒有過爭寵失落,從來沒有過冷落和絕望……那時候,多好,一個少女最最燦爛的年華……
“嗖”的一聲,有東西一蹦一跳地一掠而過。但是,很快又停下來,瞪大好奇的眼睛看著地上躺著的這一塊奇怪的東西。
它的爪子扒拉著伸向尚未被白雪覆蓋的那一溜茸茸的皮毛,軟軟的,充滿了新奇。然後,又將爪子伸出去,撥弄在那個人的冰冷的臉上。
也許,它只是一隻一歲的小松鼠,生平還從未跟人類這麼接近過,它的夢裡有的是冬天的雪白,秋天的松子,chūn天的蒼綠,盛夏的花朵……但是,人類,他們顯得如此奇妙,胸口起伏,微微的熱氣,長長的睫毛,蒼白的臉頰……
它的爪子再一次伸出去,將她的眼皮翻開,仿佛要看清楚這個奇妙的人類,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有一雙機靈的大眼睛。
☆、大結局41
當它的爪子第三次伸出去的時候,那個奇妙的人類忽然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著那隻毛茸茸的爪子……老虎?熊?
也不知道害怕,仿佛剛從迷夢裡被驚擾,伸一個懶腰,還可以繼續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繼續下一個回籠覺。
但是,溫暖的感覺很快消失了,因為臉上被抓住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小松鼠睜開眼睛對上她的目光,也沒有逃避的意思,依舊好奇看著她,眼皮幾乎碰到她纖長的睫毛。
就像在一個長長久久的夢裡,她伸出手,下意識地去抱這隻松鼠,就像擁抱一個小小的孩子,就像她無數次在夢裡擁抱過的孩子——元一,元一!
所有悲劇,從失去元一開始。
但是,手碰到一團空虛,只聽得吱呀一聲,松鼠機靈地跳起來,擺動著毛茸茸的大尾巴立即就跳開去。
水蓮再一次伸出手,松鼠已經一溜煙地跑了,她的目光追隨出去,看到前面一顆茂盛的冰凌覆蓋的大樹,雪白的世界裡,毛茸茸的爪子碰掉簌簌的落雪露出一個小小的dòng口,剛容得下它機靈地躲藏進去,捧起一把松子,美味地享受著自己儲備的過冬的gān糧……
一切的美夢都消失了,四合院的宮殿,火爐,噴香的糕點,暖和的屋子……只有臉頰被松鼠挖出來的血痕在火辣辣地提醒自己:水蓮,只有你一個人!
此時,你倒在冰天雪地里,沒有家,沒有方向,沒有去處……
但是,有一個人在等你。
被你利用,被你欺騙,被你犧牲的那個男人,他還在傻傻地等著你。
“叄王爺……叄王爺……你真的還在等著我嗎??是不是你叫這松鼠來喚醒我?”
水蓮坐起身,腰肢疼得幾乎無法支撐那個沉重的頭顱。
也幸得那一件厚厚的大氅,上等的雪貂絨毛,讓她在冰天雪地里走這麼漫長的一段路,居然還不曾死去。
身邊,傳來馬的一聲悲鳴,她回頭,看到這可憐的動物昂著脖子,長長的鬃毛被風chuī起來,它也耐不住寒冷了,極其希望儘快找到一處溫暖的地方。
☆、大結局42
她苦笑一下,□□得人的生命力是何等的卑微和堅韌……能夠在美夢裡死去的人,那是何等的幸運?但是,上帝顯然不會照顧這麼多人,他只會選擇最幸運的那一批人,至於大多數人,沒有這個福分,也不配在這樣的幸運里死去,他們必須活著,經受夠貧窮、疾病,分離、煎熬等等痛苦的qíng緒之後,才能悲慘地閉上雙目……
她倚靠著馬站起來,拉著韁繩,再一次翻身上去。對面的大樹上,小松鼠探出小小的腦袋,爪子往前揮舞,拋出一粒黑色的松子,嘴裡發出咯吱的聲音,清脆而玲瓏,就像一個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
水蓮也笑起來,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繼續往前走。
沒有救兵,沒有勇士,沒有任何的奇蹟出現……此時此刻,她反倒堅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人人都希望我死,我卻偏偏不想死。
不不不,這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這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是真心誠意的,還有叄王爺,還有叄王爺在痴痴地等著我。
她勒住韁繩,看著遠方,發現視野逐漸地開闊起來,原來,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能隱隱地看到那一片山下面的大致輪廓,樹林裡隱藏的小木屋。
叄王爺,叄王爺,我來了。
她拉緊韁繩,馬立即加快了速度奔跑起來。
四合院已經在十幾米開外。
厚厚的屋頂上積壓著皚皚的白雪,左右的飛檐傾斜成一種很隨意的角度,一邊廂的茅糙被壓得歪歪的,搖搖yù墜,仿佛風一chuī就會掉下來。
她停下來,忽然失去了勇氣,心底七上八下。這個地點,如此靜謐,天地萬物,一片虛無。任何生物的聲音都失去了,就連她臉上火辣辣的抓傷和疼痛都被風雪凝固,成為一種gān涸的冷厲。
叄王爺呢?叄王爺何在?
她不敢奔馳,下馬,腳踏入雪地半尺多深,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她竟然失去了走上去的勇氣,停在原地,仿佛再多走一步,就會更加臨近希望的破滅。
☆、大結局43
她不敢奔馳,下馬,腳踏入雪地半尺多深,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她竟然失去了走上去的勇氣,停在原地,仿佛再多走一步,就會更加臨近希望的破滅。
就像一個人,要去拜訪一位許久不見的朋友,他準備跟朋友開一個小玩笑,悄悄地走近了,然後讓朋友嚇一跳。可是,當你躡手躡腳地走近了,卻發現,你的朋友已經死了多時,屍體都已經全部僵硬了。
水蓮此時便是這樣的心qíng,站在門口,舉起手,竟然不敢輕輕地推一下——四周那麼昏暗,死寂,冷清,哪裡像有一絲活人的跡象?
終於,她還是舉起手來。
門虛掩著,一下就開了。
“叄王爺!”
她的血仿佛凝固在了身上,雙腿忽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道,最後的一點力氣也用盡了,一個勁地往下扒。
沒有叄王爺。
這漆黑的屋子裡如無數的鬼影子晃動,但是,沒有叄王爺。沒有任何的生氣,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她站得久了,目光已經適應了昏暗,能看到房間裡的木chuáng,上面空無一人,只有冰冷的被子漫捲,枕頭空空dàngdàng。
叄王爺呢?叄王爺到哪裡去了????
她眼睛gān澀,但是流不出淚水,只是慢慢地委頓下去——我經歷了千辛萬苦,我和他已經窮盡山水,我們走了那麼遠的路程,但是,到最後,還是不得善終。
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並不覺得太過的悲哀,就連恐懼感也在慢慢地消散。忽然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好了,自己就躺在這間屋子裡,腐爛成一堆無人知道的白骨,等chūn天來了,解凍了,也許,路過的人會無意中看到這麼一堆枯骨,但是,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便是曾經榮寵一時的水皇后的遺骸。
她的頭久久地埋在膝蓋上。
暗處,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
她茫然地抬起頭,環顧四周。這聲音並不來自於天上地下,也不來自於人的心靈——仿佛在一種不可預知的未來世界裡。
☆、大結局44
是誰?誰在這裡?
長公主等人的殺手?皇帝派來的殺手?還是別的什麼人?她還是沒有覺得恐懼,只是迷惑地四處看了一眼。
呻吟聲又響了一聲。她驚覺,站起來,這一次,聽得比較分明了,那種沙啞真是讓人不忍啐聽:水蓮……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