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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吃,一邊咕嚕,糕點弄得嘴巴上到處都是,紅一塊,紫一塊的,這時候,他只是一個貪吃的小孩子,哪裡還有半點醇親王的風範???
很快,桌上的糕點,甜湯……就被風捲殘雲一般吃得一gān二淨。
他吃得那麼開心,小臉上已經消失了最初的那種戰戰兢兢,逐漸地有了紅潤,卻意猶未盡,還貪婪地看著杯盤láng藉,似乎很想再吃一點。
但是,他並非一般的孩子,不敢開口,只是怯生生地看著水皇后,又看看兩個老太監。
老太監識趣,又跪下去:“殿下,快謝謝皇后娘娘,不能再打擾皇后娘娘了……”
他立即機靈地跳下來,也跪下去,奶聲奶氣地:“謝謝母后……兒臣不敢打擾母后,兒臣告退了……”
老太監拼命地咳嗽幾聲,卻又不敢提醒他,至少得問問父皇的qíng況啊。醇親王,您可是專程來探望您父皇大人的,如今吃飽喝足了,便什麼都不管了???馬上就要走人了??
可是,他剛要開口,另一個太監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明白過來,醇親王今日好不容易逃得一命,就不要橫生枝節了,趕緊離開這裡才是王道,否則,醇親王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大結局8
至於見不見陛下大人,那也得以後再說了,反正都這樣了。於是一把拉過醇親王,再一次給水蓮叩頭。
孩子無知,仰著那張奇怪的醜臉,看著水皇后,壓根就忘記了父皇,這一刻,父皇生也罷,死也罷,他對他沒有感qíng,也不親昵,因為他的年紀還小,也意識不到父皇生死對自己到底有什麼重要xing。
水蓮竟然也沒留他,也沒請他進去看看。甚至於面對那雙那麼丑的臉,那麼酷似二王爺的眼睛——他終究是個孩子,她下不去手。
她一揮手,十分疲倦:“你們都下去吧。”
“謝娘娘。兒臣告退。”
水蓮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半晌,啞然無語。
周圍所有人都鬆一口氣。
她竟然也鬆一口氣。
剛坐下,又坐起來,慢慢地推開門。厚厚的宮門,珠簾玉卷,外面,冷風嗖嗖。天亮了,又黑了,這一日,竟然是如此的漫長。
人生,就是這樣一條迂迴而漫長的路,走了許久,也到不了盡頭。
她聽到劇烈的咳嗽聲。立即起身就進門,宮燈之下,□□之人幾乎要把一顆心都咳嗽出來。她上前一步,將他攙扶:“陛下……陛下……你好點沒有?”
他吐出一口黑色淤血,反而神清氣慡,只是仰靠著chuáng頭,重重地喘息。
水蓮也倚靠chuáng頭,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沉默無聲。
“水蓮,你這麼長時間一直在外面gān什麼?”
她心裡一震。她一直以為他已經睡著了,難道不是嗎?但是,她迎著他的目光時,才看到他眼底那種奇異的悲哀,無奈和qiáng烈的灰心失望和無能為力。
“陛下,你醒了,為什麼不早點叫我?”
她反問,聲音還是無比的溫柔,不經意地,拿出一塊嶄新的帕子,擦在他的嘴角上,淡淡的:“陛下,你睡著的時候,有些人來探望你……這些人分別是……”
“既然走了就走了。水蓮,我實在疲倦,也無暇見任何人……”他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只是捏著她的手的那一隻疲倦的大手,也慢慢地鬆開。
☆、大結局9
有一瞬間,水蓮心驚膽顫,仿佛自己剛剛做的一切,他全部都看在眼底——他壓根就沒睡覺,他一直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一雙手離開一雙手,溫度慢慢地從一個人的軀體上剝落到另一個人的軀體上,就是這麼微乎其微的一點差距,她卻感覺到無比的寒意。
就像他整個人被冰凍了,身上的那股子寒意就像是萬年的玄冰,他的手,他的人,他整顆的心,甚至於他那樣陌生而平淡的目光。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去端了一碗早就放好的藥汁過來,坐在他的chuáng前,柔聲道:“陛下,先把藥喝了吧。”
他微微閉著眼睛靠在chuáng頭,不知道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見他的嘴角皴裂,血跡隱隱地從gān涸處滲透出來,整張臉,憔悴得令人慘不忍睹。
水蓮縱然是有千萬重的心事,也說不下去了,只是非常溫存的端著藥碗,十分jīng心的伺候他。
“陛下,喝了這碗藥。”
他別過頭去,淡淡的:“沒用了。朕喝了也不會好起來。”
她一驚,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可是,她還是和顏悅色,甚至有點低聲下氣的:“陛下,先服藥吧……醇兒,他來探望過你幾次,我送他出去了,如果你想見他,我馬上派人去請他進來……”
皇帝的眼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水蓮心底忽然無比的心酸,她看出來他的那種如釋重負——這一刻,他內心是擔心著那個孩子的。他生怕她的辣手,摧殘那么小的孩子。再怎樣的疏離,再怎樣的漠然,他畢竟是他親生的兒子,是他的嫡親骨血,是他確立的太子人選。
尤其,在他病危的時候,那孩子,是他江山大統的繼承人。
無論水蓮再怎樣囂張,這便是一條底線。如果踩了這條底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在這裡,跟他這樣說話。
當然,她不曾告訴他真相——因為她確信,唐七郎就算告訴他五鼓迷魂香的真相,但絕不會告訴他醇兒真實身份的真相。
她當然也不會!!!這時候說,真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大結局10
她仰起頭,半晌。有人說過,當你想哭的時候,就把頭揚起來,這樣,淚水就再也流不下來了。
她曾經是兇殘的水蓮,是毒辣的水蓮,是剛剛才報復處決了二王爺的水蓮……但是,在他的兒子問題上,她並未動手。
他竟然由衷覺得欣慰。虎毒不食子,他當然惦記他的兒子——就像她剛剛的網開一面,她終究,還是在關鍵的時刻罷手。
可是,心底的yīn影已經種下,他和她之間,隔閡已經滋生,從此,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也許,自從她從四合院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便從來也沒有再回到過過去——因為,中間隔了那多人,幾重山……本來,二人以為這些事qíng都可以解決,但是,再也解決不了了。
只是,用了這麼長的時間,經過了這麼多的波折,走過了千萬次的挫折,不知多少的徒勞無功之後,二人才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而已。
水蓮用盡了最後的溫柔,把藥餵到他的嘴裡。
直到他把一碗藥全部喝下去,gān涸的嘴唇上的血跡,完全融入了褐色的藥汁裡面,憔悴的,疲憊的,心酸的,她無法面對的那些疑問的目光。
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呆下去了,不敢和他面對面地坐在這間房間裡。
“陛下,有許多大臣來探病……要不要見他們?”
他沉默。這時候,本是該召見顧命大臣的,但是,他沒有。腦子裡亂糟糟的,從痛苦到憤怒,仿佛一些被壓抑下去的東西,又急匆匆地湧上來。
她站了好一會兒,也覺得頭暈眼花,一整天的忙碌和算計,早已經心力jiāo瘁。她站起來,有點輕飄飄的:“陛下……你先好好休息,我在隔壁躺一會兒……”
隔壁?為什麼要去隔壁???
病qíng,讓人變得異常煩躁和易怒,尤其是當他看到她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他的這種憤怒立即就被點燃了。
她看到他的臉色不善,也沒多想,還是溫言軟語的勸慰他:“陛下,你好好休息,什麼也別想,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大結局11
他忽然怒了:“我還能好起來?我好不了……水蓮……我再也好不了……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騙我???”
“為什麼這麼說?”
“我都看到水蓮了……我看到她離開了……水蓮已經死了……她死去了……現在我看到她,是她來接我了……我親眼看到她升天了……”
“!!!!”
“水蓮死了……她生病我沒看住她……可憐的水蓮,她病得那麼重……”他的眼神十分恍惚,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女人,躺在□□,用絲綢被子覆蓋面容,他去探視的時候,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看到。色衰愛弛,她怕失去了這一份恩寵,無論如何病重,也不讓他目睹容顏,甚至是最後離別的時候,也不讓他看到……
也許,那時候水蓮就已經死去了,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在叄王爺還沒來得及趕來的時候,她躺在四合院的□□,就已經死去了。
至於現在出現在這裡的這個女人,她不知從何而來,憑藉了水蓮的軀殼,但靈魂里卻變成了另一個女人,就像某一種頑固的寄生體,把宿主bī死了,自己躲藏在裡面,肆無忌憚的壯大,變異,成為了另一個妖怪。
就連水蓮自己都是怔怔的,是啊,是早就死了的那個人?或者是另一個寄宿體?或者是不甘心死去,憑藉一縷執念久久不肯算去的一絲亡魂?
只是一縷不肯離去的執念凝結成的一種虛空,只能在黑夜的時候形成實體,而太陽出來的時候,就會灰飛煙滅。
他忿忿的,聲音里的怒氣越來越明顯,“水蓮來接我了……我也要死了……我要去陪她了……你……你是誰?”
他不認得她了??
他壓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誰了。他眼神迷亂,帶著一種極其可怕的瘋狂和絕望,呆呆地看著這個女人,仿佛從她的身軀里看到了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在這時候,他煥發了天眼,把她的偽裝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看透了她體內蘊藏的那個狐狸jīng——
☆、大結局12
傳說中,九尾狐霸占了宿主的軀體,只有開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出她身上的妖氣。
現在,他把這股妖氣看出來了,認出來這個不是自己的妻子,不是水蓮,不是皇后,不是朝夕相處的青梅竹馬——當然,更不是小黑屋裡那個可惡的小魔頭……
“你……你是誰??你站在這裡gān什麼??水蓮呢?水蓮到哪裡去了?水蓮……水蓮……”他大聲地喊起來,可是聲音卻是嘶啞的,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就像是一個人面臨qiáng大的刺客,卻沒法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