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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
當初他盛怒之下,的確是下過處死醇兒的命令,但是,並未規定時間。這種qíng況之下,當然不會有人敢擅自替陛下做主,三兩日就把醇兒給處決了。
但是,誰會知道醇兒居然逃跑?
事qíng都到這個地步了,他gān嘛逃跑?
連寬恕他的藉口都沒了。
事qíng原本還有轉機,三五個月之後,朝上自然會有大臣們為他求qíng開脫,他也好有個順水推舟,就算做不成太子,做個富貴閒人,快活一輩子也不錯。
豈料。
幾個月的時間裡,先後死了兩個兒子。
一個是自己的頭生子,一個是最後出生的小兒子。
皇帝躺在□□,重重地喘著粗氣。
二王爺明顯地察覺他頭上的白髮迅速地增多了。
“拿來……拿給朕看……”
一封密函。
“不是這個……”
胥吏一愣,一怔,又回過神來,取出一件信物給他。那是醇親王的信物,一柄匕首。這是他6歲生日的時候皇帝賞賜於他,削鐵如泥,希望他做一個勇武的男子。
☆、千里護夫17
胥吏一愣,一怔,又回過神來,取出一件信物給他。那是醇親王的信物,一柄匕首。這是他6歲生日的時候皇帝賞賜於他,削鐵如泥,希望他做一個勇武的男子。
結果,他用這把匕首逃跑,又被亂箭she死。
皇帝看了半晌,只揮手,讓眾人退下。
胥吏退下了。
二王爺也跟著退下,無聲無息的。他走到門口,卻忽然聽得皇兄的聲音:“是誰要故意置醇兒於死地?”
二王爺心一跳,迴轉身,跪倒在地。
“皇兄,是臣弟沒有保護好醇兒的安全,臣弟罪該萬死……醇兒受人慫恿,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都怪臣弟……”
“保護他還有什麼意思?唉……去罷,去罷……”
他沒有再說什麼。
二王爺出去的時候,老太監幫他關上了房門。
裡面,傳來他重重的咳嗽之聲,一口血便噴出來。
送藥的老太監驚呼:“陛下……陛下……您……”
他搖手阻止了這忠心老僕的呼叫。
“得馬上傳御醫……陛下,這可不行,您必須靜養……”
“傳令下去,加速趕回京城。”
“陛下,您已經熬不住了……”
“回去再說。”
老太監連奉勸都不敢了。
“傳向無忌和江侍郎二人。”
“是。”
這是皇帝病中第一次秘密召見大臣。二人一看到他的光景,不覺大驚失色。短短几天,這個曾經雄姿英發的皇帝已經顴骨深陷,兩鬢斑白。
二人跪倒地上。
太監把密函jiāo到他們的手上。
二人看完,jiāo換了一下眼色。向無忌是幾朝臣了,也不轉彎抹角,直言不諱道:“陛下,醇親王忽然被亂箭she死,顯然是幕後主使人怕陛下見了他,供出幕後之人來。他們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麼?明知道大戰在即,卻故意擾亂您的身心……”
江侍郎也道:“廢太子唯一可以爭取的便是陛下的恕罪。他一個孩子,怎會忽然滋生逃跑的念頭?”
皇帝qiáng支撐著坐起來,他的顴骨上一斑紅痕,倉皇一如鬼魂。“傳令下去,今日就啟程,速速趕回京城。”
“陛下,萬萬不可……”
☆、千里護夫18
“陛下,您現在不宜趕路,必須休養為宜……”江侍郎比向無忌善於言辭,但見皇帝心意堅決,他便換了語氣,“陛下也知這是有人yīn謀搗亂。顯然,對方不但是想除掉醇親王殿下以絕後患,但是,最大的目標卻不是一個廢掉的醇親王而已……”
“那他們還有什麼更大的目標?”
問話的不是皇帝,是向無忌。
江侍郎不慌不忙:“他們顯然是嗅到了危險,從方山的刺殺未遂到暗害醇兒,這之間一定有極大的聯繫。加上大戰在即,陛下必須養jīng蓄銳,如今,他們知道陛下身體欠佳,卻能推測陛下心qíng,很顯然一聞聽這個噩耗就會馬上急於趕回京城。雙重打擊之下,讓陛下身心jiāo瘁,病qíng加重,自損龍體……”
向無忌本就在著急要如何才能勸說這個執拗起來脾氣十分可怕的皇帝,但聽得江侍郎這一席話,方知道南人詭詐並非是làng得虛名。
江侍郎本是個正人君子了,為人也還算敦厚。但是,向無忌自己可說不出來他這樣的話。
皇帝何嘗不知這是變相的激將?但也是事實。而且,他心中還比江侍郎更加清楚。
宮廷惡鬥,江侍郎等外臣豈能知曉?他無非是猜測那撥頑固人馬因著擁護醇親王不成,用了什麼手段要魚死網破而已,哪裡清楚其中詭譎比這更加兇險十倍?
但察陛下神色,又覺他對自己這番心意已經有了了解和dòng察,心裡舒一口氣。
“據說此地也有民間高手郎中,臣等去訪來,替陛下看看。事以至此,也不急於一時,陛下還是先休養好jīng神,容後處理再是。”
皇帝長嘆一聲,只讓他們退下。
事qíng的真相早就呼之yù出,他只是不敢相信。
甚至不是不敢相信,只是不願意相信,也不敢接受。
他輕衫裘馬,獨自出門。
外面風景甚好。風和日麗,天空明媚,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但見一灰色袍子的婦人,盤發,端正,不苟言笑,臉上顯出滄桑的落寞。她站在藍天白雲之下,看前面一大堆嬉戲的孩子。
☆、千里護夫19
但見一灰色袍子的婦人,盤發,端正,不苟言笑,臉上顯出滄桑的落寞。她站在藍天白雲之下,看前面一大堆嬉戲的孩子。
孩子們多達十來個,六男幾女……當然,這之中有些女孩兒後來死掉了。
但是,此刻他們都活潑可愛,奔跑跳躍。年齡相差不大,階梯似的,其中好些男孩子還是同年,出生只相差著月份而已。
此時,他們在糙地上奔跑,放風箏,打彈子,遊戲,吃零嘴……對面的中年婦人,是他們的娘。
大家玩累了,四面八方地跑到她身邊喊她:“娘……娘……”
一個個的聲音,都是怯怯的,仿佛對她頗為忌憚——皇帝本想用敬畏二字——但一轉念,認為這是忌憚。
孩子們不懂掩藏心事,敬畏和忌憚是兩回事qíng。
如此多活潑可愛的孩子,作為一個慈母,她本該是多麼喜悅親切啊。可是,此時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任憑孩子們喊她,卻只敷衍似的應著。待得孩子們一一請安後跑遠,她鬆一口氣,抬起頭,臉上竟然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深深的厭惡之qíng和疲倦之qíng。
唯有最高的一個孩子,他單獨奔過來,手裡拿一束jī蛋大的紅花,掃在婦人的臉上,嬌嗔而肆無忌憚:“媽媽……媽媽……這花兒可香了……”
他不忌憚她。
這小小孩童不忌憚她。
她伸出手臂擁抱他,憎惡之色完全消失,無比和藹可親。擁抱一會兒,才離去。
這是個後母。
皇帝想。
一個兇殘惡毒,冷漠無qíng的後母。傳說中的後母都是這樣。
皇帝看這人身影熟悉,但奇怪的是,他連她的眼神都看清楚,卻看不見她的面容。他走過去,問她:“你為何對這些可愛孩童露出厭憎之qíng?他們都是你的兒女,你何故如此厚此薄彼?你只善待那個小孩兒,其他的人呢?你憑什麼這麼對待他們?”
婦人瞪他,語氣憎惡。
“他們不是我的兒女,不由我身上生下來,只是先夫的風流孽債而已。若不是先夫千叮鈴萬囑咐,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千里護夫20
皇帝張大嘴巴。
“你看,他們一個也不似我。除去先夫,你說他們跟我有何gān系?除了妨礙我一生的青chūn,làng費我半世的心血,我何必要辛辛苦苦教育他們?”
“孩子無罪……孩子懂得甚麼?這些罪孽又不是他們該承擔的……”
“哈哈,孩子懂得什麼?他們什麼都懂。當他們的生母得寵的時候,他們的眼睛可以比一隻哈巴狗更加銳利,分得出誰得勢誰失勢……孩子從小就是魔鬼,長大了更是魔王……”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婦人不理他,憎惡的語氣變成了憤恨和毒辣:“再說,他們的生母,哪一個當年不是自恃青chūn貌美,一而再再而三地爬上先夫的大chuáng?他們聯合起來,一再挑釁我的底線和容忍程度……她們想過要善待我,給我留餘地嗎?”
皇帝頗為躊躇,不知如何回答。
“那……你的先夫……他對你如何?”
她冷笑一聲,忽然轉過身。
一位枯瘦的男子如幽靈一般地飄出來。
“求你……要善待我的孩子們……我這一輩子都沒求過你,只是求你善待他們……”
“好,我答應你。”
“不但你要善待他們,你的兒子也要善待他們……你要教育他,善待他的兄弟姐妹……凡事要對兄弟多多忍讓,寬容,包涵……他是長子……我不允許再有手足相殘的事qíng發生……”
“哈哈……你是說,他無論何時都要包涵他的兄弟?”
“這……”男子躊躇,臉上枯瘦得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行屍走ròu一般,仿佛這是他最後的一點希求了,而他之所以活著,之所以飄忽出來,便是為了說這樣一番話。
“求你了,高抬貴手……無論何時,請保全他們兄弟……長兄為父……他是大孩子,他理應擔負起照顧兄弟的責任……”
婦人忽然勃然大怒,一掌就向枯瘦的男子胸前擊打。
“你的風流孽債,你要我幫你背負也就罷了,你憑什麼命令我的兒子??你憑什麼??你可知道,他善待他們,而他們可會真正善待他??”
☆、千里護夫21
“你難道忘了你是怎麼登上皇位的?你忘了你自己當初殺掉了自己的幾個兄弟?你當皇帝的時候不擇手段,你當初為何就不善待他們?我打死你這個偽君子,你自己做不到,居然來害我的兒子……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席話會害死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