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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蓮!
水蓮!
只有那個小魔頭——
她在沒有生病之前,絕非如此!
是不是一場大病,就讓她變得不能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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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又變成了一片孤寂。
可是,日子,忽然就這麼有了本質的區別。
活死人墓,變成了世界上最最安靜,最最清雅的地方。
水蓮從來不曾覺得這裡這麼可愛過,看呀,那些藤花,紫色的,雪白的,沿著木窗戶爬上來,美麗的,金燦燦的,讓屋子顯得清雅而làng漫。
她把屋子裡多餘的繁華——那些皇帝的賞賜,全部小心的,巧妙地,不著痕跡地清除了。
甚至於前些日子陛下派人送來的一支千年人參——那是罕見珍品,他自己捨不得服用,特意差人給她。
☆、中了五鼓迷魂香7
——她想,自己服用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
領了陛下之qíng,又有什麼用呢????
他有他的難處,她都知道——是她自己做錯了事qíng,他其實在庇護她。
甚至於他關心她,至今也忘不了她——她也知道。
可是,也僅僅只是如此了。
她鬥不過崔雲熙,她早已斷絕了回宮的念頭。
甚至於陛下賞賜來的衣服,首飾,她也都悄悄地藏起來。
只剩下自己在家裡穿的幾件天青色,寶藍色的衫子而已。
素潔,淡雅,就如一個真的飄渺出塵之人。
對鏡自照的時候,才看到鏡中的女人,慢慢地變得圓潤,臉上有了血色,甚至比最青chūn時期的美麗更加燦爛——這便是希望的力量麼?
這便是叄王爺帶給自己的嶄新的生命麼?
她日日看著一個方向,從不開口,也不說話,甚至珍珠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只是看著,熱烈的期待著,有朝一日,會出現一個奇蹟。
這個奇蹟,沒有等很久。
那是一個huáng昏。
陽光燃盡了它的熾熱的火焰,崎嶇的山路被曬得又白又硬,樹木蒼翠,葉色深濃,整個大地完全是綠油油的。清涼的露水滴在喘息的大地和綠色的山頂之上,慢慢地,半個月亮爬上來,滿天的星輝jiāo織,天空,變成黑白兩色,白的雲,黑的雲,變換著不停跑來跑去。
密林里,有夜鶯的歌聲和各種蟲子的叫聲,一騎快馬飛奔而來,馬銜片,蹄包裹,悄無聲息地繞道越過周圍的安靜,直奔四合院而來。
……
水蓮慢慢地沿著四合院後面的林蔭道行走。
整個山坡周圍樹木繁茂,花團錦簇,一道高高的石牆把它同後面的山坡分開。一條櫸樹的林蔭道仿佛一道墨綠色的屏障。然後,兩邊都是一種叫不出名字的常青樹。
水蓮沿著中間的小徑走一圈,這時,月光剛剛升起,它的清光灑在一個比較開闊的地帶。水蓮跟隨著月光,走到地勢稍高的幾塊野生花圃邊停下,那是chūn日野生的薔薇、青蒿、青糙等等野生的花糙所夾雜的香味。
☆、中了五鼓迷魂香8
她在一塊木樁上坐下,看到遠處農人家裡冒出的燈燭之光,有隱隱的嗩吶之聲傳來,顯然是誰家人在娶新娘子。
樸實的壩壩筵,鬧dòng房的親友們,兩個素不相識的男女在揭開紅蓋頭那一瞬間的驚艷和驚喜……
也許,還是民間的女子更愉快吧?新婚燕爾,那種甜蜜的滋味,哪怕夫妻粗茶淡飯,冷炕舊衣,也遠遠勝過在冷宮裡,孤寂地對著一桌子大魚大ròu。
她坐了半晌,夜深了,嗩吶之聲已經不見了。
耳朵里,聽得這夏末的樹林裡,仿佛夜鶯的歌聲,接著是一種隨風飄來的濃郁的香味。
她驚異於這樣的香味,慢慢站起身,清冷的月光下,無聲無息地,一根野刺果的枝條伸到面前。
她嚇了一跳,但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身月白單衫,一如趕考的書生。
然後,那根碩果纍纍的枝條,又往她面前移過來一點,幾乎要橫在她的鼻端,帶著一股清甜的夏日的香氣。
明明心跳得快要躍出胸腔了,可是,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他,同樣如此。
他連夜趕路,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夜以繼日,終於來到這裡……這一輩子,他從未做過這樣làng漫的事qíng。
枝條舉到她的面前,她傻傻地,忘了去接。他卻一笑,也不語,繼續閒逛,一會兒舉起那根野刺果枝條看看,一會兒又彎腰看前面一簇一簇的野薔薇,或者抬起一朵紅花放在鼻端聞聞它的香味,或者看月光下,花瓣上的第一滴露珠。
一隻大的飛蟲從他身邊飛過,似落在了水蓮的肩頭,停住,他一伸手,仿佛要輕輕抓住,飛蟲卻一下就飛了。
水蓮這時才停下來,凝視著他。
他依舊不以為意,將野刺果放在旁邊,在一截粗大的木樁上坐下,又指指另一截木樁,示意她坐。
她坐下來,月光下,二人面對面。
他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支笛子模樣,但決不是笛子的樂器,也許是軍營里一種特殊的樂器,可是,chuī出的歌曲卻是纏綿的,絕非武夫的粗獷和原生態:
☆、中了五鼓迷魂香9
他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支笛子模樣,但決不是笛子的樂器,也許是軍營里一種特殊的樂器,可是,chuī出的歌曲卻是纏綿的,絕非武夫的粗獷和原生態:
野有蔓糙,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糙,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是《詩經》里的野有蔓糙,講的是蔓糙青青,長在曠野,偶然遇見美麗姑娘,正合我意。
曲調十分纏綿婉轉,在這樣的月色下,帶著溫柔而清冷的氣息。
水蓮不可思議地看他的衣服,看他手中的笛子,再看這一天地的月光,待月西廂的張生?趕考落第的公子?
她呵呵地,大笑起來。
他也呵呵大笑起來。
“叄王爺……”
“水蓮……”
彼時,兩個人的距離,不到三尺。
她在月色下,將他看得清清楚楚,看他臉上的風塵,看他手裡提著的袋子。
他的笑容都沒變過:“我在軍營里見到一位巫師,他有一味靈藥,據說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一拿到藥,他就日夜兼程地趕來了。
至此一宿,天明之後就要出發趕回去——畢竟,小叔子常常來探望嫂子,他自己不怕麻煩,但是怕給她帶來麻煩。
她嫣然一笑,又有點狡黠:“我知道,叄王爺……我都知道……我天天都在等著你呢……”
那時,二人的距離又近了一步,叄王爺幾乎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gān淨的藥香味。細看的時候,才發現,她的jīng神,氣色,瞬間亮起來,穿一件月白色的衫子,打扮得非常清雅,就好像一個深閨人,千里萬里,等著歸家的良人。
不知為何,他竟然面上一紅,不由得稍稍往後坐了一點兒,有些侷促:“水蓮……我先去吩咐珍珠給你熬藥……珍珠呢?對了,怎麼不見珍珠???”
“不用啦,珍珠去甘露寺替我燒香去了。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又是下午才去的,因為下午才有法事,珍珠不敢走夜路,要明天下午才能回來……等珍珠回來再熬好了……”
☆、中了五鼓迷魂香10
“他們……他們不知藥xing,巫師說了,這藥很特殊,還是我自己去吧……”
水蓮沒有再阻止他,默默地跟著他走進了廚房。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叄王爺下廚呢。不由得好奇:“叄王爺,你會做飯麼?”
“不會。但會熬藥。”
“呵,是巫師教會你的?”
“這倒不是。有一次軍營里發生了病疫,我非常著急,整日去守著隨軍軍醫的大爐灶,看他們熬藥,一連看了七八天,早就學會了……不過,我自己動手,的確還是第一次……”
她欣喜:“那我豈不是很榮幸?”
他回過頭,正好看到她的眼睛。
也許是二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也許是爐灶上的火實在是太旺盛了,他一時竟然覺得發熱,她的香味也一陣一陣地往鼻子裡鑽。
聲音也變得支支吾吾:“水蓮,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好多了?”
她欣喜地:“唔,好多了……”
“這些藥下去,就會徹底痊癒……”
“真的麼?”
“真的。”
……
一碗藥茶下去,仿佛靈丹妙藥。水蓮第一次覺得生病後的人生,如此的無憂無慮。
一燈如豆,孤男寡女,但是,並無任何的曖昧。
叄王爺興致勃勃的:“水蓮,我來之前,軍醫教了我一個簡單的吐納辦法,據說每天堅持小半個時辰,得了白癜風,嘔血症之類的病,都會痊癒……軍營里有不少人從中受益……”
她學著他的樣子,站立成一個很怪異的姿勢。
“對,水蓮,你堅持這樣,呼吸,吐納,對你的身體很有好處……不對,雙手要這樣……對了……就是這樣……”
那是水蓮第一次知道——堅持運動可以治病。也是他特意找了許多人諮詢之後,自己先學會了,跑來教給她的——這便是他今晚來的目的。
為此,不惜日行千里,匆匆來去。
在皇宮裡許多年,不可能一直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得隨時提防皇帝的新歡,爭寵的訊號;生病之後,心灰意冷,自bào自棄,每天但求早死超生,哪裡有過真正放鬆和祥和的時候?
☆、中了五鼓迷魂香11
在皇宮裡許多年,不可能一直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得隨時提防皇帝的新歡,爭寵的訊號;生病之後,心灰意冷,自bào自棄,每天但求早死超生,哪裡有過真正放鬆和祥和的時候?
這時,默默地坐在叄王爺身邊,按照他教給自己的方法吐納,反而很快平息了心神,整個人都開始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