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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皇帝早朝,住在尚善宮的貴妃不可能一直賴著睡懶覺。她總是和他同時起chuáng,服侍穿衣,伺候早點,樣樣都jīng心過目。
早年,她從不覺得這是什麼辛苦,經歷了四合院的幾年簡單悠閒的生活之後,再回到這深宮裡,單是早朝的風雨,就讓她不堪重負。
但是,她還是起身,如一個盡心竭力的女人,仔仔細細地替他打點。粗活有宮女太監們,但一切的細活,都是她親手為他打點。
直到皇帝的身子徹底消失在門外,她才垂首低聲感嘆,真是懶惰容易勤奮難啊。就這麼早早起來一會兒,身子就這麼軟綿綿的。
陛下上朝,貴妃娘娘安歇養神,睡一個回籠覺。
陛下披星戴月聽大臣們說了一大堆廢話之後,趕緊回來。
“呀呀呀,小魔頭,你倒真是閒著,朕辛苦死了,快來幫朕揉揉肩膀……”
“就不!”
“你敢?”他惡狠狠的,“快過來。
她磨磨蹭蹭的,手按摩在他的肩膀上,卻忽然擂起粉拳就砸下去。
他誇張地大叫一聲:“惡妻……你想謀殺親夫?”
她悠然道:“對於男人來說,能夠娶到一位賢淑的妻子,當然是一大福分;要是娶到一個惡妻呢?”
“就是挨一拳?”
“錯!會成為一個哲學家。”
皇帝爆笑,樂不可支。
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但見她脆生生地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腕,藕節似的。
便拉了她的手,催促地:“小魔頭,我還沒帶你去看看你的職責呢。今後你有得忙了。”
她的眉毛掀起來:“我還要上班麼?”
“當然。你天天都要上班。我說了,自己不養懶漢的。”
且,養女人,本來就是養懶漢。若是天天需要風裡來雨里去,誰還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啊?
☆、妻多夫賤5
上班的地點,威嚴肅穆,重重侍衛把守。
再往前,有人打開重重的大鐵門。
嘩,好傢夥。一眼看不到頭的大……重重疊疊,無數的架子,無數的盒子……
五光十色,絢爛奪目。
負責登記造冊的十幾名小太監,手腳麻利,殷勤致意。而負責保管帳目的小宮女,更是口齒伶俐,有問必答,將許多錢目數字,都背誦得清清楚楚,有條不紊。
水蓮的目光看過去,整齊地金條,金磚,銀錠,珠寶,珊瑚,琥珀、水晶,翡翠,各種各樣的玉石……然後,各種各樣的銅錢,鐵錢,古錢幣,甚至秦朝時候的半兩錢,六國的各種混亂度量衡錢幣……
她伸手拎起一塊金磚,沉甸甸的,然後,又放下去。
還有鑄造的銀兩,上面有官銀的字樣。
這可是內務府禁地啊。也就是傳說中歷代皇帝存私房錢的地方。
自來就只能陛下親自掌管,沒有jiāo給后妃的道理。
水蓮剛和他成親的時候,也是qíng深意濃,但是,他也絕對沒有提到過要把錢拿給她管理。
“小魔頭,這是我國上百年來積累的財富。今後,我們就要用這些財富一統天下,我可不希望,百年之後,被後人評價為沒有能力一統天下的君主。”
天呢!
叫一個偷金子的女人去管理中央金庫——這不是讓一隻láng去牧羊嗎???
qíng何以堪啊!!!
“陛下……我……你不怕我偷完你的金子?”
“你說什麼?”
水蓮來不及回答,也無法回答,已經被他拉著進去。腳步有點兒僵硬,跟木偶似的,仿佛被人牽著線,想gān嘛就gān嘛,連掙扎都忘記了。
明亮的宮燈,幽暗的宮燈。
隔牆照出花影來。
屋子很大,庭院深深,幾進幾出,夏日的爬山虎已經凋零,換上了冬日裡四季生長的荊棘花,攀援著牆壁,茂盛地生長,手指甲般大小的花朵,星星點點,蔓延成長長的圍牆。
此時才看得那麼分明,新裝修的房間,明亮,雅致,流蘇,垂曼,處處透露出女xing的氣息,好像是什么小姐的閨房。而旁邊的房間則是相反的,凝重,大氣,gān淨,整齊,充滿了踏實。
☆、妻多夫賤6
她的手一直被抓住,無法動彈,無法離開,也無法思考。
然後,一直被扯進去,傻傻地站在紫檀木的椅子旁,就是不肯坐下去。
他卻徑直地坐下去,神態輕鬆,悠閒,拍拍身邊的椅子:“小魔頭,站了這麼久,腿不軟麼?”
她依舊呆呆地站著,微微咬著嘴唇。
紫檀木的桌子上,也放著一個大匣子。
“小魔頭,打開看看。”
他伸手,拿了盒子,沉甸甸的,自己把它打開,拿出一把鑰匙,放在眼前看一眼,然後,拉住她的手:“你再也用不著偷拿金子了,今後,要用什麼,你就自己去府庫里取了。”
鑰匙塞在她的手裡。她將嘴唇咬得更緊。
“這是府庫的鑰匙。是我們國家的錢庫呢!負責這個職位的官員,我覺得他不太稱職。所以,換一個。小魔頭,我從不養懶漢,今後,你負責管理府庫,一應大的錢糧開支,必須經過你的手,責任重大呢!當然,你要什麼,你就拿什麼。”
鑰匙明晃晃的,水蓮仿佛覺得自己成了一個什麼大內總管,李蓮英一般的角色。可是,這樣的肥差,就像讓一隻老鼠守著糧倉。是不是很危險呢?
就如一個窮漢,忽然主宰了美國的中央金庫。
水蓮一直捏著那把鑰匙,囁嚅地,一聲不吭。
他上前一步,聲音溫和得出奇:“怎麼樣?從此後,你非常自由,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能發出聲音了:“如果……我再一次逃跑呢??我……也許會偷許多許多錢才跑……”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遊玩,但是,決計不能再逃跑了!!!。”
他是那個收線的人,無論風箏飛去了哪裡,最後,都會把她收回來。
她還是咬著嘴唇,低低的:“陛下,你這樣待我……日後,我真會成為後宮公敵……”
他揚眉,故作驚詫:“小魔頭,你也有害怕的一天?如果你害怕擔負一個醋妒的名聲,那也行啊,你可以學著賢惠,隨時給朕找一些美人兒嘛……你放心,朕絕對不會拒絕的,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妻多夫賤7
她幽幽的:“陛下,不是我不給你找,而是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古話說得好,‘妻多夫賤,無水洗面’……你是不是希望洗臉水也無人給你打?”。
他哈哈大笑。
老婆多了,利益糾葛也多。
一大堆等著分享權利,財富之人,到底還有幾多真心假意?
按理說,皇帝是不該要求什麼愛qíng,歷代皇帝,誰會傻到要什麼愛qíng?他們甚至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女人無非就是工具:美色的工具,政治權利的工具,平衡各種關係的工具,甚至是和親的工具……幾曾需要愛qíng的功能?
只要他們願意,女人多的是,一天換一個都不是問題。
環肥燕瘦,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心力,只會是她們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取悅他,諂媚承歡,予取予求……
問題是皇帝不一樣,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從青澀走向了成熟之後,從那麼多女人身邊走過……反而堅定地認為自己需要愛qíng。
那愛qíng的對象也是那麼明確——一直保留著的落花殿,就如他心底一直保留著的那個角落一般。
那是一種不為人知的寂寞。
一個人無論擁有多高的地位,多大的權利,站在多麼巔峰的時候,總希望自己的心靈深處,有可以傾訴,可以暢談,可以溫存和憐憫的那個人!
而這個人,不能是隨便一個曲意承歡的女人。
只能是兩qíng相悅,跟自己站在一起,心意相通的那個女人。
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
他甚至因此暗暗地感謝太后,是她當年替自己留下了這麼一個人。才不至於讓他像別的皇帝,連可以談談愛qíng的對象都沒有。
甚至於曾經為此付出過極大的代價——一個崔雲熙就折騰得四鄰不安了,再加上別的女人怎麼受得了????
他微笑著,倦了,臉上露出困頓之意。
水蓮吩咐侍女端了熱水,拿了熱帕子給他擦拭,將他亂糟糟的頭髮給他梳理得整整齊齊。
她做這些的時候,他一直閉著眼睛,仿佛是一種極大的享受。
☆、妻多夫賤8
他是皇帝,當然不是沒有人照顧他,但是,這多年過去了,總覺得那些人都沒那麼徹底。尤其是他身上的那些小小的習慣,小小的秘密,只有她一個人才知道。
就如洗面的時候,他耳朵的背後有一處小小的疤痕,微小得幾乎看不清楚,那是當年他被關在黑屋子裡差點凍壞了留下來的,洗面的時候最好熱敷一下全身才會舒服也更能安然入睡。大婚之後,都是她照顧他,替他熱敷。
後來她被逐出宮,他病了,受傷了,換了其他人,他們就不知道了。
宮女太監,其他妃嬪都不知道——他也無意說出來讓她們知道。
久而久之,就在他自己都快忘記了的時候,卻被她這樣一雙溫柔的手喚醒,感覺到她拿了熱帕子熱敷在那個地方——
他輕輕地,在自己的內心很細微地嘆息了一聲,異常滿足。
水蓮和崔雲熙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養氣殿外面的花園裡。
那時候,已經是chūn風送暖了。崔雲熙遠遠地看著不可一世的貴妃娘娘搖曳多姿地走過來。
這個貴妃實在是打扮得太讓人刺目了。
一頭秀髮梳成變化多端的飛雲髻,髻上cha一支寶藍色的髮簪。同樣寶藍色的雀金緊身綢衫外面批了一條淺紫色的輕紗,顯得曲線生動,身材苗條。臉上因為淡淡塗抹了脂粉,完全遮擋了當初的那層病中的huáng色,看起來面色如玉,那抹恰到好處的胭脂又增了幾分淡淡的嫵媚。
現在,她穿著在御花園裡招搖過市。陣陣微風chuī來,花瓣輕輕落在紗衣上,都附著不去。她在御花園裡這麼走一圈下來,整個人的身上批上了一層薄薄的花瓣,滿身都是淡淡的桃花的香味。隨手抖了抖,那些花瓣也並不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