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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句,仿佛一塊塊石頭拋進了冰冷的湖水裡面。長公主聽得分明,抬起頭時,不敢直視他眼睛裡的那一股憤怒的火焰:那是一股快要燃燒一切,毀滅一切的怒火,那是一股毫不掩飾的赤luǒluǒ的殺機。
☆、叄王爺的奇招8
這時候,她本該是害怕的,可是,不知怎地,也許是她體內的血液開始沸騰了——她和他一樣,都流淌著先帝的血液——那是一個外表文靜內心火爆的男人的血液,他的固執,倔qiáng,堅持,隱忍……然後赤luǒluǒ的可怕的bào怒,全部在這一刻,在他的子女身上徹徹底底地爆發出來。
長公主站起來,也很平靜,聲音非常溫柔非常恭順:“皇弟,你放心,我一定趕回北疆六鎮。我什麼也不會說。但是,這個東西,我必須jiāo給你。”
她摸出一封厚厚的信函遞過去。
皇帝不接。
她將信函放在桌子上,鎮定自若:“這是誰的筆跡,你一定認得。事qíng的真相就是如此,信不信在於你自己的取捨。就算你把我們全部殺了,但還是無濟於事。皇弟,我再也無話可說。”
她再一次跪下去,行大禮,叩頭,才站起來,“告辭,皇弟請多多保重,再勿受到賤人的欺騙。”
她拉開門,徑直地去了。沒有任何的吵鬧,也沒有任何的糾纏。
門拉開又關上。皇帝坐在椅子上,聽到冬日的寒風嗚嗚地刮起來,這一夜,風大得出奇,仿佛是有人在嗚嗚咽咽地哭泣。
手中的密函,在火盆里化為灰燼,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捂住心口,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有何罪無可恕??他們為什麼這樣對待我?
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心被掏空了,五臟六腑被人毫不留qíng地挖出來,卻填充了一大把臭不可聞的爛菜葉子進去。
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需要我了:父母已經在天上,兄妹手足只能讓我痛苦,兒子也叛逆死亡。所有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在算計你,謀害你,以前,他一直是不相信的,但是現在,他卻毫無保留地相信了。
天生我才,還有什麼用處?就連做一個女人的丈夫,成為一個人的愛人,都已經沒有資格和餘地了。
他忽然覺得無法呼吸,鼻孔里噴著氣,大手使勁地按著胸口……救命,救命啊,我活不下去了。
☆、叄王爺的奇招9
他忽然覺得無法呼吸,鼻孔里噴著氣,大手使勁地按著胸口……救命,救命啊,我活不下去了。
門外的太監太久得不到消息,又見到長公主怒氣沖沖地出去,過了這麼久,忽然覺得不妙,就走到門口開始敲門:“陛下……陛下……”
無人應答,老太監推門進去,才看到陛下歪倒在坐塌上面,面孔烏黑,仿佛已經失去了呼吸。
“天啦……來人……快去請御醫……陛下,陛下……陛下,您醒醒……你醒醒……陛下犯病了,快來人……”
四周空空如也,密函在他的袖子裡面,直到侍從們七手八腳地將他攙扶到□□……
御醫們忙了整個通宵,一應重臣都在外面檐廊上等候。每個人都不敢吱聲,但心裡都在惴惴不安地揣測:陛下是否能熬得過這一關?或者說,到底是什麼讓陛下受到如此的刺激,以至於忽然心力jiāo瘁,重病難支?
一朝天子一朝臣,說到底,他們都是老闆的手下,跟隨他為的不過是升官發財,跟他皇帝私人之間又有什麼恩義qíng分?
誰人何必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耿耿於懷?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jīng打細算,只是不停地擔心,如果噩耗下來,自己等人怎麼辦?新的天子應該是誰?此時該如何站隊?到底應該擁護誰或者是疏遠誰?
二王爺便是在這樣的qíng緒里,走到了眾人的視線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二王爺的身上。他也惴惴不安,不知道長公主到底跟陛下說了些什麼。而且,長公主這一次的舉動非常聰明,她來,她走,都沒和二王爺打招呼,避而不見,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軍營里還有另一個親弟弟在。
這是刻意為之還是別有用心?或者真的撇脫關係?
他只知道,在如此重大的場合,長公主沒有理睬他,肯定不止是這麼簡單的事qíng,她一定另有想法。而且,在有關醇兒的問題上,二人沒有達成一致意見。長公主的目的在於力保醇兒,就算醇兒落難了,她也不希望他死掉。
☆、叄王爺的奇招10
長公主的目的在於力保醇兒,就算醇兒落難了,她也不希望他死掉。畢竟,因為瑤瑤的關係,她還一直指望著女兒做太子妃,做皇后,以後,自己順理成章是皇帝的丈母娘。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二王爺真正的打算——更不可能知道醇兒的真實身份。
她路上就知道了醇兒的死訊,所以,非常憤怒,根本不敢想像,二弟居然對醇兒也能下手???她便沒有來見二王爺。就是這一招疏忽,以至於二王爺竟然也不明白此時的qíng況,根本不知道這個姐姐到底是有何居心,已經一舉湊效?或者說是半途而廢?或者說惹火燒身?
或者說,gān脆把自己給供出來了???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溜達了十圈八圈之後,二王爺還是一聲不吭。這時候,心直口快的重臣向無忌終於忍不住了,便直言問道:“王爺,長公主到底對陛下講了些什麼?”
二王爺的臉色籠罩了一層烏雲,“實不相瞞,小王並未見到公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qíng。”
大家臉上都露出狐疑的神色。
公主匆匆來去,陛下立即病發,難保她不是有了什麼意圖。
二王爺有口難辯,一籌莫展,忽然意識到,如果這時候皇兄有了什麼不測,只怕自己跳進huáng河也洗不清了。人家肯定會認為是長公主跟他聯手對陛下做了些什麼。
他曾經無數次地渴望皇兄死掉,渴望gān掉這個兄長,尤其是皇后得寵之後,他更覺得極度的危機,巴不得用手段推翻皇兄,可是,卻不是在這樣的qíng況之下,不是在被解除了兵權之後,也不是在長公主離開之後……他冷汗淋漓,覺得自己脫不了gān系。
如果此時此刻皇兄死了,這些憤怒的大臣們不但不會聽從他二王爺的命令,反而可能在憤怒之下,率兵將他撕成碎片,成為一個可悲的替罪羊。
長公主,該死的長公主。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到拂曉時分,御醫終於出來。
眾臣立即圍上去:“陛下qíng況如何?”
☆、叄王爺的奇招11
到拂曉時分,御醫終於出來。
眾臣立即圍上去:“陛下qíng況如何?”
老國手面色沉重,只是搖頭。向無忌急了,上前一步:“陛下到底如何了?”
老國手還是只是唉聲嘆氣。這時候,大家都不敢追問了,只能看著慢吞吞的老國手,許久,老者才低聲道:“陛下一直昏迷不醒……”
簡直如驚天霹靂,所有人都震驚了。
陛下昏迷不醒!
陛下明明昨夜之前病qíng已經好轉,還出去散步漫遊,可是,長公主一來,他便在一次病發而且比以前病得更加嚴重。這是為什麼?
所有目光再一次轉向二王爺。他不敢直視眾人的目光,又不敢離開,站在原地,如驚弓之鳥。
但是,也無人敢繼續追問長公主到底說了些什麼,這些狐疑,藏在每一個人的心底,如果不是天大的秘密,陛下怎會氣成這個樣子?
一直等到天明,陛下還是沒有醒轉。這時候,距離陛下原定的出發時間已經到了。眾人都匯聚在廊檐之下不敢離去。到底是不是繼續上路?
如果陛下醒著還多少有個指示,但現在陛下昏迷不醒,沒有一個人敢于越眾而出。往常,大家唯二王爺為首,現在,沒有人請示他,他也不敢qiáng自出頭。
一股不祥的氣息,在軍營四周回dàng。
皇帝躺在□□,依舊昏迷不醒。到黎明時,他開始發高燒,整個人燙的如一團烈火。但是,他的意識居然是清醒的,他看到御醫們走來走去,看到眾臣在門外探頭探腦,看到太監們把藥一碗一碗地端上來……每一樣,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許多次,他張嘴發話,要叫人來到身邊,告訴他們,趕緊準時起程,不要再拖了,他必須馬上啟程回到皇宮。
可是,沒有人理睬他的要求。
他喊了好幾次,他們都聽不見。
直到他的手捶在□□,依舊看不到任何人回應。他駭然,這是怎麼了?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仿佛變成了一具行屍走ròu。
“來人……來人……扶朕起來,馬上上路……朕要回宮……”
☆、叄王爺的奇招12
他聲嘶力竭,服侍在身邊的人卻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的顫抖,gān裂得如久旱的田地,一道道的裂口。最後,他只好徒勞無功地閉上嘴巴。
因為,臣子們壓根不明白他的真意。
回宮?
此時怎會回宮?
大戰在即,形勢兇險,陛下怎麼可能回宮?
他最大的危機尚未過去,大家都等著他醒過來呢。
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他的真話。
迷迷糊糊中,忽又置身chūn日,大片大片的荷田,遮天蔽日,荷花盛開,紅的huáng的,亭亭玉立。他看到曼妙的少女搖曳多姿地走過來。
夕陽如血。
她走在美的光彩之中,像夜晚皎潔無雲而且繁星滿天。明與暗的最美妙的色澤,在她的儀容和秋波里呈現。她微笑,面龐柔和而幽暗,增加或減少一分明與暗,就會損害這難言的美。
她走近,腳步如一陣清風。美波動在她烏黑的發上,散布淡淡的光輝,臉龐,沉靜的思緒,無暇的姿態,純潔而珍貴。
他痴痴地看著她,慘綠的少年,冰冷的血管里跳躍著一種叫做愛qíng的東西。
這不是夢,是真實。
是他深切感受到的真實的一切。
chuáng邊人影綽綽,那是一個女人。
他駭然感覺到這股熟悉的氣息,是她慣常所用的玫瑰胭脂的香味,還帶著一點點芝麻糕點的甜蜜。真實得如同夢境。她竟然來了,臉上帶著不安,就如月色之下的光輝。
你來了!水蓮,你來了!只要你來了,我就原諒你。此時,我原諒你!再也不會提起任何不堪的過往。
他衝過去,將她摟抱。紅唇熾熱,記憶之中的甜蜜和柔軟,如絲綢如花瓣,如他多少個綺夢的夜晚……渾身一陣一陣的燥熱,仿佛是久旱甘霖,那時候,他已經許久沒有過女人了。出征的皇帝,一去幾個月,在無窮無盡的戰爭泥潭裡,整天都充滿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