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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禁yù許久的男人,才會有這樣的神qíng:眼巴巴的,充滿一種qiáng烈的渴望,就好像她的身子上面貼滿了huáng金,無窮無盡的吸引力。
水蓮不知該為自己的吸引力自豪還是悲哀。
但是,想起那麼盛大的醇親王加封儀式,甘露寺的鐘聲,她的心便怎麼都捂不熱了。
“小魔頭……你跟我回去吧……”
她輕描淡寫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沒處死崔雲熙的兒子吧?”
☆、連夜出逃1
她輕描淡寫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沒處死崔雲熙的兒子吧?”
他怔了一下。
她笑起來,淡淡的:“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希望崔雲熙的兒子死掉……只要你把他們送出宮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可以給她們金銀珠寶,錦衣玉食,讓他們一輩子衣食不愁……陛下,你能做到嗎?”
“!!!”
“這一點你都做不到???那你還來接我gān什麼?”
他的語氣非常艱難:“小魔頭……你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氣了……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它從未得罪你……我可以答應你不寵愛崔雲熙,也不再寵愛任何別的女人!但是,孩子呢?他何其無辜???他那么小,出去怎麼辦???我不能對自己的兒子下毒手,讓他流落在外受苦……”
她呵呵大笑。
“陛下啊,陛下,你的兒子捨不得流露出去受苦,我呢???我被你趕出皇宮,又算什麼???”
他仿佛這時才醒悟過來:水蓮,她並不在自己的家裡。
她在四合院。
在她自己偷偷買下來的四合院裡,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任何慰藉。
一個得了絕症之人,卻怎麼也不和家人呆在一起,你說,這是什麼原因???
“我的生母早就死了!水清替我和親受了驚嚇憂患病重而死,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是大娘的掌上明珠,我得勢的時候,她們不敢說什麼,可現在誰還會把我這個被驅逐的貴妃放在心上?我回到這裡,他們每個人都把我躲瘟疫似的……誰來看過我一眼?誰給過我什麼東西?就連我的吃穿用度,也是當初我自己從宮裡帶出來的……”
一字一句,滿含怨恨。
“當然,這些是你這個日理萬機的皇帝根本想不到的。你想當然的,以為他們都善待我,整天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是吧?”
當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顯露出無限的疑惑時,她笑得更厲害了。
“陛下,你在懷疑?你認為我好起來了,自然是他們照顧我?”
病得那麼重,如果無人jīng心照料,豈能復原?
☆、連夜出逃2
“哈,這是叄王爺救我!!只有叄王爺一個人救我!!!”
他心裡一沉。
叄弟來看她,照顧她,他並不是一點也不知qíng。相反,叄弟送來綠美人的時候,就曾如實稟報一切。
小叔子照顧嫂子雖然聽起來有點曖昧——但是,叄弟這個人向來無拘無束,何況北國從遊牧民族立國,規矩本來就沒有那麼嚴格。
就因為叄弟光明磊落,他也願意水蓮在困境之中得到一點安慰,所以,他並未狐疑。
但是此時聽來,卻有一種極其qiáng烈的不祥的預感。
甚至對於她的指責,也一句都回答不上來。只覺得嘴唇很gān很gān。
她笑出眼淚來,字字沉痛,心如刀割。
“你從雲熙出現就開始欺騙我……進了宮,生了兒子……你這分明就是喜新厭舊……現在是雲熙過氣了,新鮮感也沒了……你忽然又想起我了。陛下,你其實何必找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你是皇帝,天下女人都是你的!你想要誰就是誰,哪怕想要一萬個女人,也沒其他人敢gān涉你。可是,你何必這樣假惺惺的樣子???”
他忽然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正是那一枚夜明珠,有點怯怯地遞給她:“水蓮……夜明珠我也給你帶來了……”
她接過了,仔細地看那溫潤的珠子——代表著小木屋那些最熾熱的qíng感——也是他給予自己的最初的愛qíng。
她忽然撒手,將夜明珠遞迴去。
他不接,她一鬆手,夜明珠扔在地上,就像一顆無足輕重的石塊。
月光下,她的臉色比鬼還蒼白:“陛下,請你收起你這假惺惺的一套!!!早在我離宮的當日,就曾發誓和你一刀兩斷。你該不會忘了吧?”
皇帝竟然一時無語。
那“砰”的一聲,就如砸在他的心上——此生,他還從不曾經歷過這樣的時刻——絕非是她生病之時的意氣用事——而是在她痊癒了,冷靜下來的時候,徹徹底底,把自己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也扔了。
他悄然扭過臉去。
一會兒,水蓮竟然聽得一陣微微的抽泣。
☆、連夜出逃3
她心裡一震。
月光下,看得分明——竟然是他在流淚——是皇帝的眼淚。
這是何苦???
可是,此時無論是什麼眼淚,無論是什麼qíng懷,都沒法將她打動了。她轉身,非常的冷漠:“陛下,時候不早了,你請回去吧。小廟容不下你的龍軀。如果你在這裡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水蓮可擔當不起。你請吧。”
她轉身就走。
回去的時候,砰的一聲關了門,cha上了門閂。
這一夜,她再也不曾給他開過門,也沒有打探一下他半點的消息。
皇帝被關在門外。
他並沒破門而入,也沒死命地敲門,只是在門口隨意地坐下去。
侍衛們跑過來,他揮手阻止了他們,只在他們拿來的椅子上靜靜地坐下去。
夜涼如山,珍珠又拿來毯子被褥,端來熱茶。可是,他連熱茶都無心,讓大家都退下,只看著窗台下面漫天的星光——
第一次,他如此認真的思索:自己和水蓮,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小黑屋裡發盡千般山盟海誓,自以為,此生水到渠成,自然是白頭偕老。
殊不料,才不過一年半載,覆雨翻雲,一切都變樣了。
怪她還是怪自己?
就如被拋棄的夜明珠——。
就如她自斷的掌心——
如此的決裂。
如此的沒有任何退路。
不知為何,他忽然開始同qíng水蓮——從未如此的同qíng她。
尤其是看到這小小的四合院,她身上的簡陋的衣衫,甚至珍珠在傍晚端上來的粗茶淡飯……這些日子,想自己給了水家多少的賞賜!就是為了希望他們能善待她,能給她保住一個被人尊敬和照顧得環境——而不是下堂的娘娘。
可是,誰能想到竟然是這樣???
皇帝縱然再能賞賜,再能保障——但是,人心都是難測的——當大家都知道,陛下對貴妃不聞不問了,陛下有了雲熙,有了兒子,誰還把病危的貴妃放在眼底???
就是自己不關心她,所以,別的人便也就輕賤她、冷落她了。
人之常qíng,為何自己就想不到??
他懊惱得不知所謂。
☆、連夜出逃4
天下人都說自己是明君,自己也沾沾自喜,有一雙雄才大略而dòng悉一切的眼睛——可是,這背後,受到的蒙蔽,誰又知道???
他第一次如此清醒的審視自己,打量自己。
是不是人,但凡只有脫離了皇宮那樣的金碧輝煌,逢迎諂媚,才能看清楚自己,看清楚事qíng的真相???
好幾次,他走到門口,想敲門,或者破門而入,但是,都停下來了,只默然地站在門口。
終於,天快亮了。
他好不容易才靠在椅子上打了一個盹——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自己和水蓮手牽手,奔跑在最高的山峰。
忽然,一陣狂風chuī來,他腳下一滑,就掉在了懸崖上——只有她的一隻手還死死拉著自己。
“水蓮……水蓮……”
qiáng烈求生的意志,他希望她把自己拉上去。可是,就在此時,她忽然手一松,毫不留qíng地站起來。
“水蓮……”
他聽得骨碌碌的聲音,是自己掉下萬丈深淵的聲音。
“水蓮……水蓮……”
他跳起來,椅子都被推倒在地。
侍衛們圍過來,看著他滿頭的大汗:“陛下……你怎麼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方知道是一場噩夢。
就如夢裡,她毫不猶豫地放手,任憑自己摔下萬丈深淵,也沒有拉一下——那是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他忽然覺得害怕,一種無從把握的害怕,立即叩門:“水蓮……水蓮……開門……水蓮……水蓮……我有重要的事qíng……”
這叩門聲實在是震耳yù聾,而且一陣接著一陣,絲毫也不曾放鬆。
水蓮沒法,只得開門。
門一開,他搶身上去,幾乎是毫不猶豫,就一把將她緊緊摟住,聲音嘶啞,額頭上的冷汗還在滴:“水蓮……水蓮……我做噩夢了……夢見你不要我了……水蓮……你不能不要我了……絕對不行……”
她忽然忍不住,淚如雨下。
是自己不要他麼?
一直都是他!
是他皇帝不要自己——從皇宮趕出來——從自己最困難,最軟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把自己趕出來。
☆、連夜出逃5
沒錯,和歷代帝王比起來,他的確算是很不錯了——至少,是仁至義盡地把自己送出宮治病,給予了很多賞賜,就連貴妃的名分,他也給自己始終保留著——一旦自己痊癒了,還不計前嫌,還肯來接自己回宮。
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就算比起一般的男人對待糟糠之妻,也算很不錯了。
可是,他在她心目中,從來不是一般的男人——是她曾經熱烈摯愛,qíng投意合,一心一意,要白頭到老之人。
所以,對他的要求就特別高。
超越了那個時代的女人所應有的要求——在那個時候,這樣的女人,號稱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