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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一個近臣就向先帝推薦了一名道士,這名道士善於相面,在先帝的後宮看遍一眾妃嬪都大搖其頭,說並無一人有宜男相。就在先帝大失所望之時,道士忽然指著遠處的一個宮女喜道:“好了,有好人選了……”眾妃嬪大笑:“崑崙婢要發達了……”原來,這個被指的宮女姓李,是浣衣局的粗使宮女,因為身高體壯,面色黝黑,被稱為“崑崙婢”。先帝見她容貌粗陋,心裡半點不喜,但是念及她的“宜男相”,還是不得不讓她侍寢。沒想到,這“崑崙婢”只侍寢三日,就懷上了龍胎,十月後生下一子。先帝大喜過往,將她封妃,又召她侍寢,次年,她又生下一子。這二子,便是蕭卷現存的兩個弟弟,其中的大弟弟已經被封為了“皇太弟”。朱濤見蕭卷以守孝為由,不立後不選秀,便動了心思,希望他可以在宮裡現成的宮女、妃嬪里挑選一些能生育的,這樣,也不違背“守孝”之舉。蕭卷自然是知道“崑崙婢”這個典故的,見朱濤居然想到為自己推薦道士,有些哭笑不得,朱弦低聲道:“只怕我父親還會向您進諫的……”朱濤是兩朝元老,忠心耿耿,他的勸諫不可不理。蕭卷道:“我倒要想個理由應付一下了。”
………………………………………………………………………………冬日的天氣黑得早,才到傍晚,書房裡已經點上了兩盞明燈。藍熙之從書桌里直起身子,揉揉眼睛,背後,一雙溫柔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熙之,辛苦了。”藍熙之看看面前自己批閱好的大批奏摺,唧唧呱呱的笑:“蕭卷,簡單的我都處理完了,只有三本非常重要的大事要你定奪……”蕭卷看那早已挑選出來的三本奏摺,奏摺旁邊有一張小紙條,他正要看,藍熙之伸手拿過紙條:“呵呵,這是我的意見,不能影響了你的獨立判斷。等你做了決定,再看看我這個有沒有參考價值。”“好啊,熙之真是越來越細心了。”這三件事qíng都很重要,蕭卷仔細看了奏摺,思慮好一會兒才批示下去。藍熙之接過一看,嚷嚷起來:“蕭卷,我都沒有想到應該這樣處理呢,唉,我為什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唉,難道我真的沒有你聰明麼?……”蕭卷聽她唧唧呱呱的唉聲嘆氣,拉住她的手:“我只是做這種事qíng做久了比你有經驗而已,你要再磨練一段時間,肯定會比我做得更好的,因為,你更了解外面的世界和民間的疾苦。熙之,你看你這個參考意見,就是我沒想得周全的……”“嗯,我要再繼續努力,爭取做得比你更好……”她忽然笑了起來,“蕭卷,我這樣算不算後宮gān政?你要小心哦,有一天,我會篡你的位的……”“呵呵,熙之想當女皇帝麼?”“你要是能活一百歲,我可以考慮當來玩玩。否則,我才不喜歡做這種勞心勞力的事qíng呢!”
“那我就活一百歲好了……”他話音未落,慢慢咳嗽起來,嘴角,又滲出細細的血絲。藍熙之伸手輕輕為他擦掉這絲血痕,輕輕抱住他的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關了門窗。她自己去火爐邊倒了杯熱茶給他,又找了一些薰香點燃。在讀書台的時候,她知道蕭卷喜歡一種淡淡的薰香,可是找了下,沒找到這種,就隨手拿了另外一種點上,然後,拉了兩張大大的虎皮鋪在厚厚的地毯上,鋪好,伸手摸摸,感覺特別柔軟舒適,伸了個懶腰,扶了蕭卷:“蕭卷,好疲倦,我們先躺一下再看奏章吧。”“好的,熙之。”旁邊的火爐燃燒得正旺,虎皮又是如此柔軟,瀰漫開來的淡淡的薰香讓人昏昏yù睡。
蕭卷看她的眼睛閉著,呼吸均勻,低聲道:“熙之,今天我們不加班了,你先去睡吧!”
“唔,是好睏哦……”蕭卷長期在書房加班,書房裡便安置了寬大舒適的睡榻,他見她懶洋洋的躺著,臉上倦倦的,伸手輕輕抱她:“熙之,到chuáng上去睡吧……”蕭卷的手剛抱住她的肩,她反手抱住蕭卷,整個人貼在他的懷裡,閉著眼睛嘟囔道:“我不想動了,就在這裡躺一會兒吧,你也躺一會兒……”蕭卷摸摸她眼角邊上淡淡的疲倦的眼圈:“最近積壓的事qíng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你明天休息一天吧。”“好啊,你早點回來陪我吧……我等著你……”她口裡嘟囔著,眼睛已經完全閉上了,不一會兒,就已沉沉睡去。蕭卷將她的頭往自己身邊移移,讓她在自己懷裡躺得更加舒適,許久,才輕嘆一聲:“一旦做了孤家寡人,身邊就再無可信之人。熙之,如今已全靠你替我分擔了!如果連我在這世界上最信任最親近的人都不能‘專寵’,這皇帝做來又還有什麼意義?!”
兵變(1)
積壓的政事處理完畢,今天,蕭卷很早就退朝回來了。藍熙之正在花園裡閒逛,見蕭卷從相反的方向走來,躡手躡腳的繞到他身後,還沒開口,只聽得蕭卷道:“熙之,你想嚇我麼?呵呵。”藍熙之還沒回答,忽然聽得一聲童稚的聲音:“皇帝哥哥……”只見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孩兒正向小亭走來,在他們身後,跟著一名盛裝的妃子和幾個宮人。那盛裝的女人正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李妃。只見這個女人雖然盛裝,卻五大三粗,麵皮黑麻麻的,雖不算十分醜陋,但是要論姿色,那是一分也沒有的。藍熙之立刻猜出此人正是母憑子貴卻從未得寵的“崑崙婢”李妃。李妃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她的兩個孩兒倒都玉雪可愛。兩個小孩兒並不懼怕這個自來和藹的大哥,不慌不忙的向他行大禮,蕭卷一手拉住一人的手,溫和道:“你們私下裡就叫我大哥,不用叫皇帝哥哥!”兩人齊聲道:“為什麼?”“因為叫大哥比較親切!”“哦!”兩人眼珠骨碌碌的轉向蕭卷身邊站著的藍熙之,大弟弟道:“大哥,她是誰?”
蕭卷微笑起來,“不能叫‘她’,要叫大嫂,快向大嫂行禮!”兩個小孩兒狐疑的看著藍熙之,還是乖乖的行禮。兩人行禮完畢,蕭卷拉著兩個弟弟的手,鄭重其事道:“你們都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什麼qíng況下,你們都要聽大嫂的話!見大嫂如見我!”二人從未見過大哥如此神qíng,大弟弟猛力點點頭,小弟弟卻怯生生的看看藍熙之,也猛力點頭。
藍熙之笑起來,她從來不曾有過兄弟姐妹,也沒和小孩兒相處過,她好奇的看著這兩個小孩兒,也不知道該如何招呼,呵呵笑幾聲,道:“哎,改天我給你們畫幅畫兒!”二人又齊聲道:“謝謝大嫂!”兩人的聲音如此之大,聽得藍熙之臉都紅了一下。李妃出身寒微,容貌粗陋,也不善言辭,先帝在世時從不得寵,自來謹小慎微。先帝駕崩前,寵妃謝妃已經因為幼子早夭悲傷過度,也不幸病逝。饒是如此,李妃仍未得寵。先帝駕崩後,李妃更是每天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新帝繼位,自己母子的命運又會如何變遷。她萬萬沒想到大兒子很快被立為皇太弟,又得朱太尉教授輔助,母子地位可算確保,因此,對蕭卷自是感恩戴德。
她看看蕭卷,又看看藍熙之,雖然是第一次見到藍熙之,不過見她和蕭卷如此親密,估計她正是宮人傳聞被新帝專寵的女子。可是,這個女子卻沒有任何名分。她心裡狐疑,又不敢過問,怕觸怒新帝。如今,聽得新帝竟然吩咐弟弟們叫她“大嫂”,不禁更是吃驚,又連看藍熙之幾眼。
她出自寒門,知道“大嫂”這個名詞代表著什麼,再加上那句“見大嫂如見我”的叮囑,如此鄭重其事的說來,顯然比“皇后”二字更親密更有份量得多。皇太弟眼珠骨碌轉動:“大哥,大嫂是不是就是皇后啊?”這話也是李妃自己想知道的,因此,見兒子好奇的問,也不阻止,暗地裡還微微鬆了口氣。
蕭卷微笑著拍拍弟弟的頭:“大嫂就是大嫂,不是皇后!跟皇宮沒有關係!你要記住,可千萬別忘記了!”皇太弟認真點點頭:“大哥,我記住了!”“乖,你們去玩耍吧。”“是!”李妃聽了這話,更是驚訝,藍熙之也早已看出這個膽小慎微的婦女並非什麼狠角色,微笑著向她點點頭。李妃見狀,也趕緊點頭回禮,卻不敢多說什麼,怕多說多錯,只招呼兩個兒子:“走吧,不要打攪皇帝哥哥休息。”“是。”兩個小孩兒立刻齊聲答應,跟著母親走了。直到三人走遠,蕭卷才收回視線,看著藍熙之,輕嘆一聲:“以前,我很少和弟弟們親近。”
“是你們年齡相差太大了吧,怎麼親近?”“不是年齡的原因!在皇宮裡,人與人之間總是防備著彼此的算計和yīn謀,兄弟之間更是如此!即便你沒存這個心思,但是因為不同母親,也總是隔閡著……”“誰叫皇帝娶那麼多妃子,生那麼多兒子?妃子人人要爭寵,兒子人人要爭著當太子當皇帝!兒子多是禍,老婆多是害!其實,當皇帝有多少好?我可是見識了,每天那麼早就要早朝,晚上要加班批閱奏章,縱使權傾天下財富如山又能享受多少?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又能吃下多少?整天勞心勞力,結果,還不是要改朝換代。做皇帝嘛,唯一的好處,就是天下美女盡歸我占有……”她轉動眼珠,“可是,蕭卷,你的這點唯一的好處也被我剝奪了,呵呵!”“美女成群,又能占有多少?一個男人的體力jīng力畢竟是有限的……”蕭卷順著她的口吻補充下去,“結果,擁有很多美女也並不是什麼好事,熙之此舉是救我於水火之中,免得我被一眾美女輪番蹂躪,哈哈哈……”“嘿嘿,難道不是這樣麼?你想想,後宮佳麗三千人,這些人又沒什麼事qíng可作,生活的唯一樂趣就是等待皇帝的臨幸。這不止成了皇帝的權利,更是皇帝的義務,皇帝若要一一臨幸,多少年才能輪流一遍?這樣,就不是皇帝臨幸誰誰誰的問題了,而是皇帝整個兒就是被輪番蹂躪,對吧……”
“對對對!正是如此!哈哈哈……”兩人正說笑間,一名長期侍奉的老宦官走來,低聲道:“皇上,朱敦派人送來奏摺……”
“立刻呈上。”“是。”朱敦的奏摺寫得不長,語氣也很客氣,藍熙之又細看了一遍,才道:“朱敦這是怕你對他不利,要你召他入朝呢!”“好,那我就召他入朝!”蕭卷說完,不假思索提筆就寫。這些日子以來,他和藍熙之多次分析過朱敦可能要採取的措施,也想了不少應對的方法,如今,見他果然來信,兩人便按照預先的想法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