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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啊,妙啊……”掌聲響起,打斷了藍熙之的話。對面是一艘又大又氣派的畫舫,一個少年公子立在船頭,用力的拍著手,“喂,對面的小妞,你彈的什麼曲子?”何人如此囂張?藍熙之抬起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面若粉敷的少年人立在船頭,手拿一把摺扇,輕搖慢扇,嘴角輕薄,趾高氣昂,很自以為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態。他中等個子,穿一身白色的錦衫,手腳纖細,身形亭亭玉立,望之完全如婦人好女,他在船頭上慢走幾步,竟然頗有幾分裊娜生姿。

    此人正是曾在朱府門前見過的那個司徒公子。“這是司徒子都,不用理睬他。”藍熙之好奇的看著蕭卷,他一直閉著眼睛,臉上蓋著那匹巨大的荷葉,什麼時候又睜開看得如此清楚?“這樣一個醃匝潑才居然叫子都?‘子都’是美男子的代稱呢!詩經雲,‘不見子都,乃見狂童’,他叫狂童還差不多,叫什麼‘子都’嘛……”蕭卷聽她嘀咕司徒子都的名字,微笑出聲:“熙之,不用理睬他就是了。”

    藍熙之沒有理睬司徒子都,司徒子都卻偏要理睬她。他見那個彈琴的女郎又低頭只顧彈著自己的曲子,便揮揮手,下令自家的畫舫開了過來,很快,他距離藍熙之已經不到一丈遠了。  

    “小妞,過來彈一曲,本公子重重有賞……”藍熙之忽然站了起來,笑語盈盈:“司徒小子,你的褲子補好沒有?gān嗎有事沒事學人家在外面裝什麼佳公子?”司徒子都這時已經完全看清楚了對面那個彈奏女郎的面容,眼珠飛快轉動,拼命的想啊想啊,好一會兒才辯認出此人是“何方妖孽”,“啊”了一聲,趕緊轉過身去,拼命揮手:“開船、開船,快開船……這裡有庶族妖女……妖女藍熙之……”畫舫像見了鬼似的退開去,藍熙之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你叫‘子都’真是糟蹋詩經呢……你應該叫司徒狂童、司徒狂狙、司徒膽小鬼,哈哈哈……司徒膽小鬼,注意你的褲子,不要又刮破了哦……”司徒子都哪裡敢回身應戰,拼命吆喝著隨從幫忙划船,諾大的一搜畫舫很快去得老遠。

    周圍的湖面又開始平靜下來。蕭卷摘掉覆在面上的荷葉,藍熙之見他睜開眼睛,笑道:“蕭卷,那個狂童嚇跑了,呵呵,這些寄生蟲,真是膽小如鼠。”蕭卷點點頭:“熙之,不要讓他們影響了你的心qíng。”藍熙之不以為然道:“這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寄生蟲,聽到馬叫都以為是老虎叫,嚇得魂都掉了。這種人怎麼會影響我的心qíng?不會的,呵呵。”蕭卷凝視著她:“不會就好。”晌午。畫舫的桌上鋪滿湖裡采來的鮮艷的水花,紅的、huáng的、藍的、紫的,清新宜人。一盆烤魚,幾碟新鮮的野菜,一口蘭花酒入喉,臉上立刻泛起淡淡的紅暈。蕭卷看著她臉上的紅暈,舉了酒杯,微笑道:“熙之,慢慢喝,不要喝醉了。”  

    “這甜酒很淡,不會喝醉的啦。”藍熙之邊說邊抱起酒罈又倒了一大杯喝下:“蕭卷,這酒可真好喝,你從哪裡弄來的?”

    蕭卷看她幾乎是牛飲一般,趕緊將酒罈子挪開了一點兒:“熙之,這樣喝,真要喝醉的……”

    “不會不會,蕭卷,快給我,這酒真好喝。”蕭卷又將酒罈子推給他,無可奈何的笑道:“熙之,你會變成酒鬼的。”

    “嘻嘻……”眼看藍熙之的臉越來越紅,蕭卷又悄悄將酒罈子挪開一點兒,小心翼翼地道:“熙之,我給你說一件事qíng……”她的臉紅紅的,眼睛卻依舊十分明亮:“嘻嘻,蕭卷,什麼事qíng呀?”“我要回去了……”她手裡的酒杯忘了送到嘴邊,有些莫明其妙:“你回哪裡去?”“他們已經派人來催了好幾次了,我必須回去了。”“可是,你不是說,你再也不用回去的麼?”“事qíng發生了變化……”“那,你什麼時候回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藍熙之忽然感覺頭暈暈的,她放下酒杯,走到一邊,伸手又摘了一匹巨大的荷葉蓋在臉上,靠在船舷上,一聲也不吭。“熙之!”“熙之?”沒有絲毫聲音。蕭捲走到她身邊,和她並排著坐下:“熙之,郊外100里處有一個很好的藏書閣,裡面有你喜歡的各種名畫、武學典籍,還有一片雪白的照壁可以作畫,你去那裡,好不好?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不去!”“那,你就呆在‘讀書台’吧。”“不!”“你要去哪裡?”“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她摘掉臉上的荷葉,看看蕭卷一臉的憂心忡忡,又看看西邊已經開始暗沉的天色,笑起來:“蕭卷,你騙我。”“對不起,熙之,我食言了。”注釋(1):這段歌詞內容是郭沫若老先生翻譯的《楚辭-招魂》,因為如果按照原文寫出來,很不好理解。比如:原文:“靦鱉pào羔,有拓漿些”——就是“紅燒甲魚、叉燒羊ròu拌甜醬”————讀起來不太好理解,所以就用了郭老先生的今譯文,呵呵。  

    離別

    艄公用力的劃著名船,船已經慢慢靠岸了。船還沒完全停好,藍熙之就一躍而上,身後,蕭卷下了船趕緊追了上去:“熙之……”藍熙之仍然沒有停下,更加快了腳步,走得一會兒,頭越來越暈,好像蘭花酒的甜甜的滋味一起湧上了頭頂、臉上……她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在路邊的一塊小石頭上坐下,靠著山坡,閉上眼睛,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山路小徑,夜風輕拂,天色,已經快要完全黑了。蕭卷追了上來,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看著她紅紅的面頰和昏昏yù睡的表qíng,看了半晌,伸出手去,輕輕覆在她的臉上:“熙之……”立刻,他的手被緊緊抓住了:“蕭卷,那個酒很好喝哦……”蕭卷也不抽出手,用了另外一隻手摸摸她的額頭,微笑道:“熙之,你喝得太多了……”

    “我才沒有喝多呢!可是蕭卷,我的腳好軟,走不動了。”蕭卷抽出手來,站起來,背對著她蹲下身子:“來,我背你吧。”她跳起來,高興的抱住他的脖子,蕭卷站起身,慢慢往前面走去。“蕭卷,你不要回去,他們會害你的。”她的臉如此火熱的貼在背上,像有一塊烙紅的鐵一下穿過背脊刺穿了心臟。蕭卷的腳步踉蹌一下,沉默著沒有回答。“蕭卷,不要回去好不好?”蕭捲走了幾步,看看快要黑去的天色和不遠處影影綽綽的亭台樓閣,輕輕咳嗽了一下:“熙之,我們快要到了。”“蕭卷,這是你最後一次背我了麼?”蕭卷停下腳步,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又開始往前走:“熙之,就呆在讀書台好不好?東林寺的慧遠大師請你去畫壁畫,你去不去?……”“我畫好了壁畫,你就會回來嗎?”蕭卷又沉默起來。藍熙之繼續追問:“等我畫好了壁畫,你就會回來嗎?”蕭卷把她的身子往上託了托,“也許,你還沒有畫好我就回來了。也許,我永遠也不會回來了……”藍熙之只聽到了前面一句,自動忽略了後面的一句,腦子也不燙了,酒意也退了下去,咯咯笑起來:“我去東林寺畫壁畫,畫完就要看到你哦……”蕭卷微笑著停下腳步,qiáng行忍住了湧上喉間的劇烈的咳嗽,一縷血跡悄悄湧出嘴角。  

    背上的人似乎察覺了什麼,伸手輕輕摸摸他的額頭:“蕭卷,我不醉了,我下來自己走吧……”蕭卷摒住氣息,好一會兒才開口,開口時,氣息已經平靜下來:“熙之,我再背你一程,我喜歡背你。”“蕭卷,我下來,我背你吧。”“呵呵,又說傻話了。你怎麼背得動我?”“我功夫好,力氣大,怎麼背不動?”“熙之,我不希望你再有任何危險!”“哼,我知道,那次我受傷了,你就認為我功夫不好了,是不是?”“熙之,功夫如何不重要,可是,你一定得平安才行!”藍熙之不再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在背上掙扎,蕭卷無奈,只好放她下來。她立刻轉身彎腰:“蕭卷,我背你。”蕭卷哭笑不得,長手長腳的伏在她的背上,腿拖了老長一截,根本無法背。

    她正要勉qiáng走幾步,蕭卷已經下來了,拍拍她的肩:“熙之,我自己走……”

    “唉,蕭卷,你沒事長那麼高gān啥?”她的眼珠轉得飛快,“要不,蕭卷,我抱你,能抱動的,一定能……”蕭卷搖搖頭,笑起來,看著她滿面的懊惱:“熙之,今後,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

    藍熙之正在研究如何抱他的方法,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今後,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好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他這句話,再看看他一臉的微笑,心裡忽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可以不是讀書台也不是藏書閣,蕭卷說,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蕭卷,他真的要走了,走了也不會再回來了。遠處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山路上的天空星星點點,一顆顆黯淡無光。她退開一步,蕭卷近在眼前,卻已經看不清楚臉了。“熙之……”蕭卷忽然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道:“熙之,我在讀書台和藏書閣都準備了很多燈油、燈燭,你可以每天夜裡都點著……”蕭卷的手是冰涼的,蕭卷的聲音也從來不像現在這樣顫抖得厲害,藍熙之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之聲,“砰砰砰砰”的又快又紊亂。“蕭卷……”“蕭卷,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隨著黑夜一起黯淡,一切都是肯定,只是自己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天終究會來,而且來得如此倉促。黑夜,那樣每天都會重複的深深的黑夜。她微笑起來,推開蕭卷,慢慢的往前走:“蕭卷,這個世界上沒有足夠大的燈可以裝足夠多的油!無論什麼樣的燈,總會有熄滅的一天!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也總是一個人在黑夜裡行走的。我就不去東林寺畫壁畫了!”她想,其實,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無所謂,習慣了就好。而在遇到蕭卷之前,自己本來早已習慣了最最討厭的黑夜,可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因為有人點燈,原本的習慣就變得不再習慣。

    依賴,真是一種可怕的驕奢的東西,它滋生得太快,到明白過來時,已經很難一刀斬斷了。可是,就像一團麻,無論它亂到何等地步,只要你肯揮刀,它就一定會斷的。她想得太入神,幾乎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人。兩人一前一後,無聲的行走,遠遠的,已經能夠看到讀書台門口的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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