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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風寒來勢洶洶,皇帝纏綿病榻半月後,已經病入膏肓,神仙難治。蕭卷趕回去守了十來天,皇帝就駕崩了。料理完喪事,宮裡的一切又開始慢慢恢復正常。先帝子嗣不旺,謝妃的兒子早夭,存活的只有三個兒子,除了蕭卷外,另兩個小兒子都是浣衣局的同一個宮人所生,一個7歲,一個五歲。
太子蕭卷毫無異議的登基,一切政事照舊,只等來年改元。登基當天,蕭卷就宣布立自己7歲的大弟弟為皇太弟,由太尉朱濤任老師進行教育。眾所周知,太子並無子嗣,太子妃逝世後也未再娶。可是,他尚年輕,今後還會有自己的子嗣,何以剛剛登基就立下了儲君?那些原本有女兒的豪門大族,原本早已看準從太子妃到皇后的位置,可是,新帝此舉無異於給眾人潑了一瓢涼水,皇太弟由朱濤輔助教育,更是確保了儲君地位,即便女兒封后,所生兒子也無法立為太子了。所以,眾臣無不疑惑,可是新帝給出的理由又無懈可擊,不好諫議。新帝早在做太子的時候就時常代替先帝處理政事,熟悉各種政事。眾人皆知,新帝xing格決斷,並非猶疑不定之人,因此,立儲君的事qíng並未遭到多大阻力。眾臣里,最失望的是何延,先帝再世時,非常信任他,又經他多次鼓動,曾經qiáng烈流露過會將他的女兒選為太子妃。可是,新帝登基,不封后,先立儲君,難免讓他失望。更重要的是,新帝再次啟用朱家,較之先帝時候更加榮寵,自己的勢力無形中又損失了一大截,因此,當和他關係很好的同僚或者同黨正要按照他的意圖反對時,何延使了個眼色,阻止了眾人,想觀望一段時間再說。
接下來,眾臣又回到了老路上,還是關心新帝的皇后人選。雖然儲君已立,皇后這塊金字招牌的吸引力未免打了一些折扣,可是能夠執掌鳳印,對於豪門大族來說,還是具有極大的吸引力。不過,新帝早前無寵妃,現在先皇剛剛去世,短時間內也不能選秀,因此,皇后人選,更加成為了一個謎。
這是一個寒冷的yīn天,藍熙之悄悄的站在後宮的一棵大樹下,目不轉睛的看著一眾女子魚貫而出,一個個列隊走向早已等候多時的幾輛大馬車。這些女人一個個黑衣素服,滿臉都是毫無生氣的死灰和慘澹。這些都是先帝後宮不曾生育子女的妃嬪,按照慣例,先帝駕崩後,就得到寺廟出家為尼。本朝由於先天不足,先帝勵jīng圖治,簡樸勤政,並非沉溺酒色之君,並非外人想像中的三宮七十二院,饒是如此,也有這十幾名妃嬪今後要青燈古佛,寂寥終生了。一眾妃嬪已經列隊上車,一張張麻木的面孔從這庭院深深的後宮掃過,一個最年輕的女子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一名宦官低喝一聲:“住口!”女子低下頭,淚流滿面卻再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很快,馬車車廂關上,馬蹄、倩影逐漸的就消失在了門外,從此,就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花開常敗的皇宮了。“熙之!”藍熙之回過頭,蕭卷也正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不知已經站了多久。“這就是後宮,一切都是違背人xing的!被閹割的宦官、將青chūn殉葬的妃嬪,禍福朝夕,榮rǔ瞬間,一旦陷入,就再也沒有自由的機會了!”藍熙之默然半晌,蕭卷拉起她的手,柔聲道:“熙之,跟我來!”皇帝的寢宮在紫晨殿,但是,蕭卷從未住過這裡,只在處理政事的太極殿內房就寢。
兩人一起走過重重院落,兩邊的宮人無不側目,紛紛好奇的偷偷打量這個古怪的女子。哪怕是皇后也不能和皇帝比肩,可是,這個不知身份來歷的女子,卻從來無人見她跪拜過以前的太子現在的新帝。不僅如此,自古帝後罕有天天同桌吃飯,更別說妃嬪,即使有,也叫做“侍宴”,可是,這二人吃飯時總是在同一張桌子上,還邊吃邊談,毫無上下之分。她就像一個謎,她甚至沒有任何名分,她最初隨太子住在太子府,現在除了上朝以外,幾乎每天都和新帝形影不離。儘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是如此離經叛道,可是,新帝的母親早逝,後宮無太后無皇后無任何寵妃,唯一母憑子貴的皇太弟的母親,也因為感念新帝大恩,更不會主動來惹新帝不高興……如此種種,眾宮女、妃嬪無論覺得有多不可思議、違背禮教,但是,也並無一人敢出來gān涉她或者指手畫腳要她如何如何!與紫晨殿相連的皇后居住地——顯明殿空置已久,眾人都在猜測這個神秘的女子很快就會入主顯明殿,可是,她依舊住在內房,和皇帝的寢房一牆相隔。這是一種奇異的關係!這是灑掃侍奉的宮女、太監透露的秘密,要叫這些人保密,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很快,眾人都知道了,這個整天和新帝形影不離的女子,原來並不和新帝同寢!藍熙之早已習慣了這些窺探、衡量、驚疑、妒忌、不屑、羨慕……等等人類認知範圍以內或者以外的目光,也毫不在意,只是跟在蕭卷身邊,不快不慢的往前走。這時,偷窺的宮人們忽然發現,這二人是往皇后的寢宮——顯明殿去的!
天色已經不早了,顯明殿的宮燈已經點亮。雖然已經無主多時,但是,皇后寢宮仍舊維護得十分整潔堂皇。不過,無論如何維護,也總是冷冷清清的,毫無生氣。兩人進到寢宮,蕭卷摒退左右,凝視著她:“熙之,你覺得這裡如何?”
藍熙之搖搖頭,呵呵笑了兩聲:“這麼大的地方,又冷清,我可不敢一個人呆在這裡。不好,我不喜歡。”蕭卷點點頭,打開一個柜子,拿出一個錦盒,裡面裝的是皇后冊、鳳印等東西。
“熙之,這些是我母親的東西,如今,我全部轉送給你!”藍熙之遲疑了一下,並不伸出手去:“蕭卷,我要了這個盒子,是不是就要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害怕……”蕭卷微笑著拉住了她的手:“傻瓜,我怎麼會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們只是來拿這個東西而已。熙之,你會是蕭卷的妻子,而不是皇帝的皇后!可是,我終究脫離不了世俗的想法,還是希望能給你留下一點東西,你接受,好不好?”藍熙之這才伸手拿著盒子,笑起來:“哎,還有點沉呢!”“熙之,我活著一天你就陪我一天,我死之後,你就離開這裡吧。”她輕輕靠在了蕭卷的懷裡,專注的看著他:“你只要在一天,我就會陪你一天!”
專寵
第二天,議事完畢,新帝宣布,要為先帝守孝三年,在此期間,不立皇后,也不選秀。此決定一出,眾臣無不面面相覷。新帝仁孝,朝野皆知,守孝三年也無可辯駁。不過,新帝至今沒有子嗣,加上中宮空缺已久,無人主理,這種qíng況下,要守孝三年實在是大大不妥。特別是那些有女兒的大臣早已各懷心思,聽得這一決定無不大失所望,立刻,就有好幾名大臣出班勸諫,要新帝以皇室後嗣為重,最好縮短守孝時間,比如一年半載就可以了,何必非要三年呢?
就連老臣朱濤也隱隱覺得不妥。這些日子,他們聽得宮裡有小道消息傳出,說新帝專寵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除她之外,不接近任何妃嬪。他們還以為這個女子即使不封皇后,起碼也會有個妃嬪之類的封號,沒想到新帝不但決口不提那個神秘女子的事qíng,而且宣布三年內不立妃嬪。
他好幾次要出班勸諫,但是,看到那幾名大臣都被軟中帶硬又合qíng合理地反駁回來,他心思深沉,也深知新帝的個xing,便沒有出班,打定主意想確知新帝的心意後再行勸諫。
朱弦比父親更加意外,所以,在退朝的時候,也不顧父親一再使眼色,yù言又止的屢屢看蕭卷。
兒子雖然曾是太子的伴讀,私下裡也算得太子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如今,太子早已登基,朝堂也不再是讀書台,畢竟君臣有別!朱濤見兒子留下不走,有點著急,低聲正要叫他,只聽得新帝道:“朱弦,你留下,還有點事qíng。”朱濤無法,只得獨自退下。左右都已摒退,蕭卷站起來:“朱弦,你還有什麼事qíng嗎?”朱弦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如今,宮裡宮外盛傳陛下專寵一個女子,那女子,就是藍熙之吧?”蕭卷點點頭。“可是,她沒有任何名分,這合適麼?後宮裡的女人,沒有名分,再如何恩寵,也會朝不保夕的……”蕭卷笑了起來:“朱弦,我曾經以為,你也像熙之討厭你一樣,很討厭她的……”
朱弦漲紅了臉:“陛下您誤會了!臣只是覺得她這樣的女子,如果陷入冷宮豈不是埋沒了天才?……莫非陛下也覺得她是庶族出身,不能立後封妃?”“不,這跟她的出身毫無關係。其實,一個人賢能與否,跟他本人的品德能力有關,而並非取決於他究竟出身士族或者庶族,你認為呢,朱弦?”朱弦一直堅持“士庶”不共處,聽得蕭卷這番言論,又想起自己在讀書台見到的許多庶族,無論見識氣度都遠勝何曾之流的名門公子哥兒,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蕭卷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十分欣慰:“朱弦,自登基後,就連你父親都對我生疏客氣起來,只有你,還把我當成你的朋友,還肯跟我說說很私人的話。否則,我真要成為孤家寡人了!”
朱弦也笑了起來:“我父親要知道我如此無禮,一定會大大訓斥我的。”
“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蕭卷雖然在笑,卻帶了幾分認真:“朱弦,你可不要告訴你父親,那個女子就是藍熙之!他就是猜到,你也不要告訴他!”“哦?”“因為,藍熙之是我蕭卷的妻子,不是皇帝的皇后!”藍熙之是我蕭卷的妻子,不是皇帝的皇后!朱弦仔細想著這句話,沒有回過神來,好一會兒才道:“有一番話是我父親要我說的,我今天不說,估計改天他還是會親自勸諫陛下的——”“什麼事qíng?你說吧。”“我父親希望您多納妃嬪,多為皇家添枝加葉,他一直關心皇家子孫的興旺與否,他認為這是國之大事和根本。歷代君王,長期專寵一人,尤其是沒有子嗣的君王,那個受到專寵的妃嬪往往會成為眾矢之的,被指責為禍水狐狸jīng,所以,他qiáng烈反對您專寵一人!……不過,我自己倒認為,喜愛或者不喜愛某個女子,這是您自己的私事和家事!縱觀歷代的亡國之君,他們之所以亡國,並非是因為子嗣不旺,而是因為荒yínbàonüè,人心盡失!”蕭卷大笑道:“朱弦,還是你知道我的心思!說實話,如果我喜不喜歡某個女子這種事qíng,都得完全聽從臣下的勸諫或者gān涉,人生就實在太無趣了!”“臣也是這樣認為的!呵呵。”“我父親還準備向您推薦一名道士……”“哦?”“就是曾給李妃娘娘看過相的那名道士……”本朝渡江立國,先帝再無旁枝親族,因此,很想多育子嗣。不曾想,皇后生下蕭卷後就別無所出,其他妃嬪生的又全是女兒。謝妃受寵多年也只得一子,因此,先帝不免有些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