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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錦湘怯生生的模樣,溫和又有些好奇的道:“錦湘,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嗎?”
錦湘低下頭,老實的回答:“是有點害怕,可是,這裡是我呆過的最好的地方了。”
“要不要我找個丫鬟來陪你?”錦湘對於這名素昧平生的公子的細心和好意大為感動,向他行了一禮:“多謝石公子,等我習慣就好了,不用麻煩您的。”石良玉想起那天藍熙之從山dòng里出來後的奇怪的表qíng和嘴角的血跡,再次看看小亭四周,又道:“錦湘,那天藍熙之回來後,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常?”錦湘想起藍熙之的吩咐,搖搖頭:“沒有,藍姐和往常一樣。石公子,您請回吧,藍姐說了,三個月之後,她就會回來的。若是您有什麼重要事qíng,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轉告她的。”
“算了,我也沒有什麼重要事qíng,等她回來,我再來找她。”石良玉將手裡的盒子遞了過去,“這裡有一顆人參,藍熙之回來就給她吧,我看她臉色很壞,身體也不太好,也許用得著的。”“好的,我先替藍姐謝謝您了。”………………………………………………一場大雪,讓青翠的松樹掛上了冰凌,已近年關,臘月、腊味開始有了不少新年將至的氣息。
藍熙之推開練功室的門,慢慢的走了出來。一隻很少見的鳥兒低低飛過,藍熙之一躍而起,輕輕抓住了鳥兒的翅膀。她自己也有點意外,但很快就欣慰的笑了起來,手一松,正在掌心裡吱吱掙扎的鳥兒立刻沖天飛去。
藍熙之在寬寬的椅子上盤腿坐下,四周看看,小亭台的門是關著的,錦湘的父親死了,她回家奔喪去了。在廚房裡,有她整治好的眾多腊味、gān果、gān糧,還有一些可以多放幾天的新鮮野菜。在外面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張紙箋,紙箋上壓著一隻漂亮的盒子。藍熙之先拿起紙箋,上面很詳細的列明石良玉三次來訪的具體時間。她打開盒子,盒子裡裝著一支上好的大大的人參,顯然是石良玉送來的。她微笑起來,在旁邊的gān果筐子裡,隨手拿了幾顆松子放在嘴裡,慢慢的打開了小亭台的門。
一夜的風雪,通往山下的路沒有一個腳印。這個和讀書台比鄰卻又相反的地方,一向少為人知,如果有腳印,那多半會是蕭卷的腳印。可是,現在、也許將來,都再也不會有蕭卷的腳印了。這三個月里,有無數次練功的緊要關頭,她都隱隱聽得腳步聲,那似乎是蕭卷的聲音,可是,等細細靜聽,卻不過是幻覺或者是風聲、雨聲而已。如此反覆多次,幻覺就漸漸淡了,無論聽得什麼聲音,都覺得那不過只是聲音而已!極目遠眺,這寒冷的天地之間仍然是鳥飛絕人蹤滅,她忽然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壁畫早已完成、邪功也練得差不多了,蕭卷,你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也罷,我也應該離開了!”
這是臘月里一個少見的艷陽天。在等錦湘回來的時間裡,藍熙之一直在山上四處游dàng。她在這裡生活了兩年多了,無論是對面山峰的寒山寺、讀書台、新亭還是這面山峰的小亭木屋,每一處記憶都深得如刀刻。
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這裡對自己來說,其實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除了一個錦湘,甚至沒有朋友需要告別,這樣,也算是無牽無礙吧!她忽然又想起石良玉,想起他留下的人參,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水果男,至少,我應該向你告個別的!”新亭外面的石凳子上,雪水已經被陽光融化曬gān,可是,坐上去還是浸入骨髓的冰涼。藍熙之看看亭里gān燥的木椅,她知道,若是坐在那上面一定會舒適得多,但是,她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刺骨的石凳子上,她知道,以後,自己要去的、要路過的很多地方,一定會比這冰涼的石凳子更加刺骨。
作畫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傳來一陣歡聲笑語,裡面還夾雜著十分童稚的小女孩子的聲音。藍熙之抬頭一看,一群人正浩浩dàngdàng的往新亭方向而來,顯然是從寒山寺出來的香客,正要從這條路下山。
前面是兩個開路的僕役,後面是一乘十分jīng美的轎子,旁邊各自跟著四名丫鬟、四名僕役,然後,後面還有一個騎馬的青年男子。為了防止雪天路滑,馬鐙、馬蹄包裹了特殊的東西,走起來,得得之聲特別響亮。看樣子,是某豪門大族的女眷出行。藍熙之看見騎馬之人的面孔,還沒開口,那人忽然大喊一聲:“喂,藍熙之……”
藍熙之點點頭,側了側身子,背對著眾人,想等眾人走過去再說。一個童稚的聲音欣喜若狂的喊道:“藍熙之?藍熙之在哪裡?快快停轎……快……”
然後,前面的粉紅色轎簾被掀開,一張玉雪可愛的小臉伸了出來,雙手亂搖:“趕快停下,我要見見藍熙之……”緊接著,一個中年婦人也探出頭來,臉上頗有幾分喜色:“藍姑娘在這裡?”
轎子已經停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和一個中年美婦人先後走出轎子。小女孩幾乎是跑步飛奔過來,她身後,朱弦趕緊下馬跟著美婦人一起走了過來。藍熙之不得不站起身,只見朱弦態度是前所未見的端正:“娘,這位就是藍熙之……”
他剛接觸到藍熙之的目光,忽然又面上一紅,竟然不敢直視,只道:“藍熙之,這是我娘和小妹……”美婦人微笑著點點頭,藍熙之也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小女孩忽然搶上一步,抬起臉大聲道:“藍熙之,我天天都想見到你,今天終於見到了,我拜你為師,你給我畫一張像好不好?”
朱弦拉住了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瑤瑤,叫藍姐姐……”朱瑤瑤平常聽人議論都是“藍熙之”、“藍熙之”的說,所以自己也這樣叫,聽哥哥吩咐,她伶俐之極,立刻改口,“藍姐姐你給我畫一幅畫好不好?我很喜歡畫畫也希望能夠畫得像你那麼好,可是我如何才能夠畫得如你那般好呢?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可以拜你為師麼?……”
藍熙之覺得自己說話的速度都已經夠快了,沒想到這個小女孩比自己還快幾分!只聽得她脆生生的噼里啪啦一大串,幾乎聽不清楚究竟說的什麼。朱夫人cha口笑道:“藍姑娘,小女xing急,莫怪……”藍熙之微笑著搖搖頭,沖她行了一禮:“朱夫人好。”朱夫人點點頭,笑道:“久聞藍姑娘大名,只是無緣得見,今天終於見到了……”
朱瑤瑤見母親和藍熙之說話,迫不及待的又cha了進去:“藍姐姐,給我畫幅畫吧……”
藍熙之看她玉雪可愛的臉兒紅撲撲的十分可人,微笑道:“現在沒有紙筆,改天好不好?”
“紙筆麼?”朱瑤瑤長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眨得十分可愛,“我早就準備好了!快點,把紙墨筆硯拿過來,藍姐姐要給我畫畫!”兩名丫鬟立刻從轎里拿出了紙墨筆硯,走了過來。朱夫人看著女兒滿面的雀躍期待之意,想阻止她,但是想了想又沒開口。
朱弦上次上山請藍熙之,碰了老大一個釘子,偷眼看去,生怕藍熙之又拒絕,趕緊先道:“瑤瑤,不要麻煩藍姐姐……”“哥,你不是說,如果能夠見到藍姐姐,她就會給我畫的麼?不然,我才不來寒山寺燒香呢,天氣這麼冷……”朱瑤瑤立刻擔心的轉向藍熙之,“藍姐姐,你會給我畫畫的,是不是?我崇拜你好久了,你答應我好不好?”藍熙之見她可愛的溫暖的小臉兒和眼睛裡的熱切期待,不忍拒絕,笑道:“好吧,我就給你畫一幅吧!”“謝謝藍姐姐!”上等的大幅花箋在“新亭”原本用作清談的長桌子上鋪開。用這種花箋作畫其實並不理想,但是朱瑤瑤小女孩子,顯然更喜歡這種香香的有著美麗淡紋的少見的紙張。朱夫人不耐寒,新亭門人和一眾丫鬟陪她到裡面的屋子休息,只剩下朱弦兄妹和兩名丫鬟陪在外面。朱瑤瑤身穿雪白的狐裘斗篷,小臉凍得紅彤彤的,站在旁邊又笑又跳,歡呼雀躍的樣子。
硯台里的墨有些凍結了,朱弦見狀,立刻加了點雪水,重新磨了一下。藍熙之見他親自硯墨,有點意外,朱弦裝著沒有看見的樣子,只是一個勁的繼續磨。朱瑤瑤跳過來,大聲道:“哥,你這樣會把硯台磨壞的!”朱弦抬起頭,忽然接觸到藍熙之的目光,面色一紅,也不理睬小妹,力氣放小了一點,仍舊繼續磨墨。藍熙之看看周圍的雪景,微笑著低頭運筆,不一會兒,一幅簡單的雪景圖就畫好了。畫面上,除了眼前的雪景,還添了一隻幼小的雪松鼠。雪松鼠尾巴翹翹的,似乎看得出真的在擺動一般。
朱瑤瑤興高采烈的歡呼起來:“好可愛的雪松鼠哦!好像真的啊,松鼠的尾巴好像在動一樣,好奇怪哦!……藍姐姐,給我蓋個章,要簽上你的名字哦,謝謝你啦……”紅章蓋下,“藍熙之”三個清麗的小楷也書完,朱瑤瑤趕緊收起了畫紙:“呵呵,我現在有藍姐姐的真跡了,只有我一個人有哦!藍姐姐,你做我的先生,教我好不好?”藍熙之搖搖頭,朱瑤瑤失望道:“不行啊?”“我沒空啊。”朱夫人早已聞聲走了出來,仔細的看看那幅畫:“藍姑娘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見面勝過聞名啊!”“夫人謬讚,塗鴉之作而已!”朱夫人笑盈盈的看她幾眼,又道:“藍姑娘,三日後,舍下有一個梅花賞會,還請光臨……”
藍熙之立刻想起三個月前,朱弦上山來“請”自己去給他母親畫像的事qíng,如今,朱夫人親自提出邀請,如果自己上門“賞花”,她再要求畫像,那如何好拒絕?所以立刻搖頭:“多謝夫人美意,不過,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怕是沒空了……”朱夫人估計是第一次請客被拒絕,有點意外的樣子:“哦,既然這樣,那就不好勉qiáng了,不過,還是要謝謝藍姑娘為小女畫畫!”“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各位,再會!”朱瑤瑤還大大的意猶未盡:“娘,下次你燒香我還要來,藍姐姐,下次你還給我畫畫,好嗎?”
“好的,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再給你畫。”朱瑤瑤見她答應,這才握著畫卷興高采烈的和母親上了轎子。轎子已經啟動,朱弦落後了一步,低聲道:“藍熙之,你要去哪裡?”藍熙之第一次見他說話的態度幾乎算得上有禮貌,估計是因為母親、妹妹在眼前,不好露出太過囂張傲慢的真實面目,於是,自己也表現出一幅“禮貌”的姿態,柔聲道:“要你多管閒事!你還不滾?”朱弦第一次見她滿面的微笑,只覺怪異莫名,接著又聽到她出奇溫柔的聲音,說出來的卻是這樣一句話,瞪眼低聲道:“妖女,你……”忽見她面色蒼白中又帶了點說不出來的陌生,只覺得三個月不見,藍熙之竟然跟換了個人似的,可是,究竟是改變了哪裡,卻說不上來。他又狐疑的看她好幾眼:“妖女,你這三個月是不是練了什麼邪功?”藍熙之笑了起來,拋給他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朱弦,這是我的一點心得,並非速成的功夫,對你並無危害。也算酬謝你曾經的相救之qíng,你隨便看看吧。”朱弦拿著那本小小的冊子,剛翻開一頁,抬起頭,只見藍熙之的背影已經遠了。他心裡更是吃驚,藍熙之的身法竟然變得如此快捷,肯定是和她“失蹤”的這三個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