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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我倒要看腳疼和脖子疼你是選哪一個?”朱敦雙目赤紅,揮揮手,“拿下……”
幾十名jīng兵立刻向朱弦攻去,朱弦提劍就砍,朱濤拉住了兄弟的手,沉聲道:“朱敦,你是不是要我也跪下來求你?”朱敦冷哼一聲,qiáng壓下怒火:“這就是你溺愛的好兒子!好好管教管教吧!”
他一聲令下,帶著眾人走了出去。很快,營帳中就只剩下了朱氏父子。朱弦冷冷的看了父親一眼:“你懷恨石大人當初沒有為我們美言,所以,原本只你一句話他就可以得救你也不肯說!”朱濤看著老友的屍首,長嘆一聲,無法回答兒子的問題。“即使他沒有為我們美言,他也不失為一個好人!一個直臣!你們難道想把所有不曾為我們美言的人趕盡殺絕?”“弦兒……”朱弦尚未開口,忽然聽得帳外一聲慘呼:“父親、父親……”只見石良玉在一眾士兵的追趕下,跌跌撞撞的向大營跑來。
家變(1)
“父親……”一名手拿鐵槍的士兵,槍頭幾乎要挑中石良玉的肩膀,忽然槍頭一晃,朱弦橫在面前,怒道:“退下……”他話未說完,石良玉已經搶身抱住了父親的屍首,痛哭失聲:“父親,你快醒醒……”
他伸手摸摸父親的鼻息,轉眼,看到朱濤。朱濤幾乎不敢對視他的目光,趕緊移開看著地面,只低聲道:“良玉,你快走吧……”石良玉雙目赤紅,嘶聲道:“就是你們害死了我父親……”朱濤無法回答,前面,兒子已經和一眾圍上來的士兵混戰起來,而朱敦已經聞訊其勢洶洶的追了上來:“快拿下這小子,斬糙要除根……”又是一群士兵沖了過來,朱濤橫在石良玉面前,看著朱敦:“朱敦,你快放人……”
“都這樣了,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朱濤加大了點聲音:“好,朱敦,今天你將我一起拿下吧!”朱敦畢竟對大哥還是有幾分懼意,恨恨的看著石良玉:“小子,饒你一條狗命,滾吧……”
朱弦雖然見一眾士兵收手,但是他清楚叔叔的為人,生怕他那些親兵暗下殺手,趕緊跳到石良玉身邊,仗劍護衛周全,低聲道:“石良玉,快走吧!”石良玉抱住父親的屍首,擦了擦眼淚,大步往前走去。他悲傷之下,又抱了那麼沉一個人,腳步有些搖晃,朱弦追上去,想扶他一把,他怒瞪朱弦一眼,那眼裡燃燒的瘋狂的仇恨的火焰實在太過qiáng烈,朱弦閉了閉眼睛,不敢正視,只是仗劍跟在他身後,直到他走出大營……
直到石良玉的背影消失良久,朱弦依舊站在原地,此時,天色已晚,一陣風chuī動肩頭劃破的衣服和深深的傷口。他看看手裡的寶劍,因為和士兵的兩場惡鬥,染上的鮮血已經被太陽曬gān,就如肩上的傷痕也快凝結,如今靜下來才覺察出深刻的疼痛。朱濤看著兒子肩上的傷口,關切道:“弦兒……”朱弦回過頭,看著父親,淡淡道:“石家算是家破人亡了吧!”朱濤不敢看兒子的眼神,自從朱敦兵臨城下後,每次和朱敦會面,他都避開了兒子。他知道,在兒子眼中自己向來是一個正直的人,這次石茗之死,他潛意識裡更是生怕打破兒子的這種崇敬,所以一直不敢正視兒子的目光。“弦兒,你的傷口……”“這點小傷,死不了人的!”朱弦淡淡的看他一眼,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聽得一聲怒喝:“朱弦,石良玉呢?”是藍熙之!藍熙之提著“紫電”,看看四周,哪裡還有石良玉的影子?朱弦還沒開口,她又大聲道:“石良玉也被你們殺了?石良玉呢?”“他已經離開了……”藍熙之驚惶的盯著他,似乎在猜度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朱弦看看她半信半疑的神qíng,黯然道:“他父親死了,他還活著,已經離開一會兒了……”藍熙之猛瞪他一眼,提劍就往石良玉離開的方向追去。huáng昏時分的石府。大門開著,沿途橫七豎八的遺失著各種物件,顯然是眾人倉促逃竄的時候掉下的。
藍熙之快步跑了進去,諾大的院子裡空dàngdàng的,一個人也沒有了。“石良玉……”“石良玉……”她里里外外的看,里里外外的找,都看不見一個人影,這時,天色已經越來越晚,群鴉亂飛,yīn氣森森,顯然,眾人早已逃離多時。石家的宗族風聞朱敦bī近時已經開始逃竄,只有石茗這支,因為石茗xing子剛直不肯逃走,朱敦兵臨城下,立刻拿了他開刀。一眾士兵包圍石府,帶走石茗後,石夫人知道無幸,很快便服毒自盡了。而那時石良玉正好去了外面游dàng,已經離開了快半個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巨變,才僥倖逃過一劫。
天色已經黑了下去,依舊沒有石良玉的蹤影。藍熙之呆呆的站在門口,想起石良玉一介公子哥兒,根本不知世間險惡,如今遭此大難,孤身一人,他能去哪裡?她越想越擔心,心想等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如今石良玉決不可能輕易回到這裡!她立刻決定,馬上離開再去別處尋找。剛一回身,忽見蕭卷匆忙從對面走來,身後,跟著劉侍衛和葛洪。
“蕭卷!”她迎上去,蕭卷看看石府這片破敗的景象,沉聲道:“石良玉還是沒有找到?司徒將軍一家也被殺了!”“司徒將軍不是朱敦的親信麼?”“朱敦現在大力剷除異己,殺jī嚇猴,稍不聽話的都不會放過。司徒將軍違背他的命令,打破了他的皇帝夢,他首先就不會放過他!”藍熙之想起文弱不堪又膽小的司徒子都,他雖然可惡卻並非什麼十惡不赦之徒,那麼年輕一個人就和全家一起身首異處了?她越想越憤怒,提了長劍,怒道:“我要去殺了朱敦這個賊子……”“熙之!你萬萬不可衝動,現在他雄兵十萬,你一個人怎會是他的對手?”
他生怕藍熙之再衝動,緊緊拉住了她的手:“熙之,我們先回讀書台籌劃一下……”
“不行,我要先尋找石良玉的下落,一天不找到他,我一天也不會安心的!”
“我已經派出幾路人馬在找了。在司徒將軍家,也沒找到司徒子都的屍體,估計是逃出去了。熙之,只要他們還活著,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他們的!你放心吧!”藍熙之點點頭,又看看如此快速荒涼下來的石家大院,往日的傭僕成群突然就成了鳥雀聚居之地,不由得黯然搖搖頭,低聲道:“蕭卷,我們走吧!”
家變(下)
朱敦排除異己的打擊終於隨著他的重返青州而結束了。朝中人人都鬆了一口氣,皇帝心裡卻別是一番滋味。雖然沒有被篡位,可是朱敦如此橫行霸道卻讓皇帝大感丟了顏面,在深宮閉門不出的日子裡,氣得大病,幾乎快臥chuáng不起了。
這天,蕭捲起得特別早。自從藍熙之回來後,他就不再住在讀書台,而是住到了小亭外面的房間裡。才三更時分,小亭的燈籠還很明亮,推開門,山裡的朝霧帶著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看看藍熙之的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藍熙之穿戴整齊,面帶微笑,似乎這一夜就根本不曾睡過:“蕭卷,你要回宮了!”蕭卷點點頭,似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熙之,和我一起離開好不好?”
藍熙之很仔細的想了想,才搖搖頭:“不,我要留下來尋找石良玉。”“我一直都在派人找他!”“蕭卷,我不喜歡不自由的地方!我會在這裡等你的。”蕭卷也不堅持,只微笑道:“熙之,我處理好一些事qíng後,會很快回來的。”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不要分心,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好的,熙之,要記得按時服藥。”“嗯,我會的。”蕭卷和隨從的背影已經在尚未天明的半山腰變得一點也看不見了,只有星星點點的火光昭示著他們移動的方向。藍熙之一直站在小亭的門口看著,半晌,才提了寶劍,從山的另一面走下山去。
這是京城郊外的一個小鎮上最不繁華的一條小小的街道。這一個月里,藍熙之幾乎不分晝夜的尋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和郊外的大小村鎮,依舊毫無所獲,今天,她又來到了這個更加偏遠的小鎮,越來越忙無頭緒的尋找,快令她完全灰心失望起來。
這條街道雖然並不繁華,可是由於今天逢集,街上人來人往,倒也十分熱鬧。
藍熙之轉動著眼珠,幾乎不放過來來往往的任何一張面孔,如此大海撈針的尋找下去,石良玉依舊蹤影杳杳。“抓住他,快抓住這個偷包子的叫化子……”對麵包子鋪的老闆大喝一聲追了上來,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手裡抓著幾個熱騰騰的包子,奪路飛逃,幾乎撞到了藍熙之的身上。藍熙之一側身,忽然瞄到一眼這個乞丐的側面,她還沒看清楚,老闆已經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了乞丐的衣領,拳頭落了下去:“該死的叫化子,叫你偷我的包子……”他的拳頭被生生架住,藍熙之皺了皺眉:“老闆,包子多少錢?我付你!”
老闆悻悻的看一眼這個女子,“哼,五十文,拿來!”“給你,再拿一籠包子來!”老闆看到碎銀,喜笑顏開的轉身就去拿包子,被追得趔趗在地的人這時才抬起頭來,一張臉布滿了污垢:“謝謝姑娘……”待看清楚出手相助的女子的面孔,這個叫化子忽然大驚失色,拔腳就跑:“妖女……”
藍熙之聽得這聲妖女,立刻認出了他的聲音,趕緊搶身去包子鋪抓過包子,錢也顧不得等找,就飛快的向他追去。那個乞丐邊跑邊回頭看,跑了好一會兒,不見藍熙之追來,才鬆了口氣,大步往城邊的一座破廟跑去。他如此低劣的逃跑術哪裡逃得出藍熙之的追蹤?他的身影剛進破廟,藍熙之已經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慢慢的也往破廟走去。本朝尚佛,寺廟遍布,但是興廢之間,也有不少廢棄的香火之地。這座破廟,就是這郊外破得不能再破的一個處所了。藍熙之輕輕走了進去,只見那個叫化子正在對另外一個坐在地上的披頭散髮的人說話,聲音里不勝悲愴:“對不起,我今天沒偷到包子……”“那就餓一天吧,明天我去!”這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實在太過熟悉,藍熙之跑了過去,聲音有些哽咽:“水果男……”
披頭散髮的人“騰”的站了起來,腿一瘸,依舊艱難的站住了,伸出手,狠命的抱住了她,眼淚掉了下來:“藍熙之……”藍熙之也緊緊抱住他,手裡的包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了,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了!”抱了好一會兒,他才鬆開手,藍熙之這才發現他的一條腿已經被打瘸了,腫得老高,因為天氣炎熱,得不到包紮治療,發出惡臭的膿水。她心裡長嘆一聲,扶他坐下,自己也在他身邊坐下,qiáng笑道:“你先吃點東西吧。”石良玉點點頭,撿起地上的包子就láng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他看看一直呆在一邊不敢動的人,道:“子都,你也吃吧……”藍熙之看看司徒子都滿臉難辨的污跡,黑乎乎的左手傷痕累累。她撿起一個包子遞給他:“司徒子都,你也吃吧!”司徒子都並不看她,接過包子就猛啃起來。他二人飢餓以久,十幾個包子很快就風捲殘雲般被消滅得一gān二淨。包子已經啃完,石良玉坐在糙地上,一瞬不瞬的盯著藍熙之。那樣的眼神,是絕望中唯一的一絲希望的火光。藍熙之站起身來,石良玉忽然伸手拉住了她,聲音如某種垂死掙扎的野shòu:“你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