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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侍衛張康上前:“陛下,這些俘虜如何處置?”“就地坑殺。”“遵命。”無論是石琨的“殺漢令”還是石良玉的“誅胡令”,藍熙之都有所聞,現在聽得他對那三萬俘虜的處理,心裡雖然隱隱不安,但是,“余宅”那些女子的慘死和司徒子都的屍體都在眼前晃dàng,仇恨像瘟疫一樣令得人類的憐憫之心躲藏得毫無蹤影,只將潛伏著的shòuxing和狂野完全顯露出來。她心裡那絲不安很快消失了,只是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張康得令正要離開,又看一眼藍熙之,立刻行一大禮:“參見娘娘。”藍熙之心裡十分尷尬,扭過頭大聲道:“張康,我不是你們什么娘娘。快起來,你這是gān什麼?”“遵命,娘娘。”藍熙之也不理他,也不看石良玉,轉身打馬就走。石良玉看她那樣尷尬而彆扭的離開,嘴角終於忍不住微微有了一絲笑意。許久不見,她騎在huáng驄馬上的身姿倒更矯健了幾分。他想,自己當初真不該qiáng迫她,還想qiáng行把她關在宮裡。她在外面自由自在地行動,雖然勞累,jīng神倒比以前更好了幾分。他縱馬跑上前幾步:“藍熙之……”“你還有什麼事qíng?”“聽說子都是你殮葬的,我想去看看他的墳墓!”藍熙之本來不想再理他,可是聽得他這樣的要求,心裡一酸,掉轉馬頭就往後山走去。石良玉緊緊跟在她身後。不一會兒,她在一棵大松樹邊下馬,大樹前面有一座墓碑,墓碑上“朋友司徒子都之墓”幾個字,正是她親手刻上去的。她低聲道:“子都死在石劍手裡,連心都被石劍挖出來了……”石良玉也跟著下馬,搶上一步跪了下去,聲音低沉:“子都,藍熙之今天已經殺了石劍,給你報了大仇。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子都,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顧你的妻兒。你在天有靈,也要保佑他們……子都,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我已經把你的兒子收為養子,立為了太子,這天下是我跟你一起打下的,也一定要跟你共享……”藍熙之靜靜地聽他禱告完畢,才道:“石良玉,你要不要把他帶回去重新安葬?這裡距離太遠,他的妻子兒女無法來拜祭他……”“不用了!鄴城周圍都是敵人。就讓子都先在這裡安息,等局勢完全穩定了,我會再好好安葬他的。藍熙之,多謝你。”“你不用謝我,子都也是我的朋友,他也曾救過我。我只恨自己去遲了,沒有救下他來……”她想起自己曾經抱在懷裡的那具血淋淋的被剜心的屍體,聲音和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胡羯都是魔鬼,魔鬼……”她的小小的身子那樣微微發抖,他看在眼裡,心裡一疼,qíng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扶她一把,她卻不經意地立刻退開兩步。他訕訕地縮回手去,淡淡道:“我走了,藍熙之。”
“你走吧。”兩人默然走下山坡,藍熙之也不再說什麼,打了馬往塢堡里去。石良玉見她的背影進了塢堡,回頭,見張康走來,正是向他回報俘虜和戰利品處理的事qíng。“張康,把繳獲的財物和馬匹,給塢堡留下足夠的部分。”“遵命。第二天,忽報鄴軍漢騎送來大量繳獲的戰利品。藍熙之出去一看,只見各種戰利品已經分類裝好,駿馬千匹、牛羊五千頭,財物若gān。為首的張康道:“娘娘,這些戰利品是你們應得的,請收下。”塢堡的士卒、居民從未獲得這麼多戰利品,無不大喜過望。藍熙之本想拒絕,但是,看到堡民們一幅幅欣喜的面孔,又想起他們昨日的激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點頭收下了。
張康見她收下,鬆了口氣:“娘娘,臣告退了。”張康一口一個“娘娘”,藍熙之心裡又是氣惱又是無奈,狠狠瞪著他:“張康,不許再叫什么娘娘!”“遵命,娘娘!”藍熙之恨不得一拳塞到他的嘴裡,也只得由他,嘆道:“你回去吧,代我謝謝貴國皇帝。”
“遵命。娘娘!”
皇后
石良玉登基後的第二場大戰,前後斬首胡羯匈奴七萬多人,相鄰胡族各國更是震恐,石琨更下達了討伐檄文,聯絡天下胡人共同誅殺石良玉和他的漢家鐵騎。石良玉也沒有閒著,先攻斬了石琨派來刺殺的五千鐵甲死士,然後縱兵屠殺,從鳳陽到昆華,橫屍相枕,血流成河。他宣令“所有胡羯,敢領兵造反一律滅族”,整個北方,已經完全天下大亂。這天,石良玉和眾將商議軍qíng,正要去看堆積的各種鄴國的奏摺,忽抱有一名道士求見。他十分意外,立刻傳令召見。那胖道士一副落拓相,卻雙目炯炯,石良玉一見之下,大喜過望:“哈哈,葛道長,你怎麼尋到這裡了?”這個胖道士正是以前在江南時和他關係很密切的葛洪。葛洪拜了下去:“陛下登基以來,多次大勝胡羯,威名遠揚,小道這些年一直在北方遊歷,得知消息後,就來拜會。”石良玉上前一步親自扶起他:“葛道長,我們也算得故人了,你千萬不用多禮,現在鄴國百廢待興,需要各種人才,你jīng通醫學和占卜術數,就留下如何?”“蒙陛下賞識,小道自當留下盡一番努力。”“好,今晚,我們一定得痛飲三杯。”許久才見一故人,石良玉jīng神大震,隨即擺下筵席和葛洪開懷暢飲。酒過三巡,葛洪道:“陛下,如今鄴國已經跟相鄰諸胡勢同水火,不如和南朝結盟,共謀收復漢家天下。”
“我也早有此意,打算將所據的原南朝領土徐州、兗州、青州等歸降南朝,如此一來,南朝的勢力就可重返北方,只是不知南朝意下如何。”“現在南朝是太后的胞兄李亮掌權,丞相朱濤被排擠又堅持無為而治,只怕這結盟之事,一時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啊。”“我也是擔心這一點,所以先聯繫了豫州刺史朱弦,他的態度倒是十分誠懇。”
“朱弦這兩年在豫州做得不錯,可惜戴淵來後,他只怕也做不了多大主。”
“只好邊走邊看,主要還得靠我們自己。”“陛下說得是。”兩人閒話了一陣,石良玉忽道:“道長,你還記得藍熙之不?”“當然記得了。不但記得還十分熟悉啊。陛下您當年離開江南後,貧道投奔了先帝,曾多次為先帝和她診治病qíng。對了,她是陛下您的朋友啊,當年還是您介紹貧道認識她的。”
“她的病qíng究竟如何?要如何才能治好?”葛洪搖搖頭:“她患的是嘔血症狀,加上早年運功練武,有些走火入魔,yīn氣寒毒更是浸入骨髓。要治療這個病,原本也是不難的,但是,對藍熙之可就相當難了……”“哦?為什麼?”“但凡年輕文弱女子,很容易被yīn寒邪毒所浸,但只要和jīng壯男子成親,得男子陽氣滋潤,天長日久,邪毒自然可以慢慢淡化……”“意思是說她嫁人了,病就會好?”“嫁人了,最好還要生了孩子,經歷了生產的陣痛,這種病自然就慢慢祛除了。貧道曾經治癒過好幾起這種病症。先帝臨終前,曾問及貧道她的病qíng。得知只有這樣才能治癒時,先帝非常希望她能夠再嫁……”“哦,先帝也希望她再嫁?”“是啊。先帝對她非常好。但是,先帝知道她短時間內絕無可能接受其他男子,所以希望等時間長一點,看能不能慢慢改變,但是,她的病卻拖延不起,越是拖延就越是入骨……先帝正是希望她再嫁,所以才沒有正式立她為後,只是把皇后冊和鳳印私下裡給了她,這些,宮裡人都知道的。但是,藍姑娘對先帝感qíng深厚,她不太可能再嫁人了啊……”石良玉怔了一下,沒有作聲。葛洪又道:“藍姑娘原本也是個灑脫之人,並非拘於禮節之類的,她是跟先帝感qíng很深,不肯再嫁他人,這也沒有辦法啊……”“不,她已經嫁人了!”葛洪大吃一驚:“嫁給誰了?”石良玉點點頭:“我!藍熙之現在是我鄴國的皇后,是我明媒正娶、正式冊封的皇后。”
“哦,她現在也在宮裡?”“沒有,她不在宮裡。”葛洪更是吃驚,卻不好多問。他雖然早年和石良玉相jiāo,不過已經多年未見,現在石良玉的身份又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加上他自己和蕭卷淵源很深,蕭卷臨終前的病和死後的遺體都是他處理的,現在聽得石良玉居然娶了他的遺孀,只覺得意外之極。石良玉也不多說什麼,兩人又喝了一陣酒,談了許多天下的事qíng。葛洪久走江湖,這些年見聞甚廣,分析局勢也頭頭是道,石良玉深受啟發,當即封他為鄴國的國師。鄴國和胡族諸國的混戰令南朝又喜又憂,喜的是鄴國出來暫時阻擋了胡族對南朝的進攻和覬覦,憂的是如今qíng況下,究竟該不該和鄴國結盟。朱濤主張結盟,權臣李亮等卻大力反對結盟,雙方爭執不下,朱濤又一向主張清淨無為,便將這個議題jiāo由皇帝以及垂簾聽政的太后決策。李太后本來就沒有什麼見識,又見兒子還小,生怕戰爭控制不住,引起大的動亂和風波。再加上,她聽李亮品評,覺得石良玉一個亂臣賊子而已,沒有必要和這種人合作,因此,便贊同胞兄的意見,也堅決反對和鄴政權結盟北伐。朱弦在豫州苦等消息,接過奏疏卻如石沉大海,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卻是調遣他離開豫州,去別的地方任職。眼看北伐的大好機會就要失去,朱弦心裡十分苦悶,但是仍舊堅持不懈地練兵,希望早日做好準備,期待奇蹟。而寧鎮塢堡,這些日子卻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居民士卒每天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靜得似乎有些不像話。這樣的安靜並不能讓人安寧,卻仿佛大劫前夕的平靜。藍熙之一點也不敢放鬆,仍舊每天率領塢堡士卒cao練巡邏。自石良玉登基的第二戰後,胡羯和鄴國都彼此展開了一場大屠殺,諸胡震動,這次的結盟來勢洶洶,據傳聞,匈奴、鮮卑、羯、氐等已經糾集了三十萬大軍,不日即將和石良玉展開一場生死決戰。
一早,藍熙之就走出塢堡,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新動向。遠遠地,只見兩騎快馬本來,前面的人正是朱弦,而後面那人一時卻看不清楚。不一會兒,兩人近了,跳下馬背,藍熙之吃了一驚,後面那人竟然是劉侍衛。
她還沒有開口,劉侍衛已經先拜了下去:“娘娘……”
娘娘-娘娘
不一會兒,兩人近了,跳下馬背,藍熙之吃了一驚,後面那人竟然是劉侍衛。
她還沒有開口,劉侍衛已經先拜了下去:“娘娘……”“快快請起,不用多禮。劉侍衛,你怎麼來啦?”“小人聽聞邊境胡族大亂,娘娘又在塢堡作戰不肯回來……”原來,劉侍衛回宮後,聯絡舊日部署,在裡面挑選了三名十分可靠的武功高qiáng者,親自訓練指導,護衛小皇帝的安全。現在朝局已穩,不過是派系之爭而已,小皇帝自然不再存在什麼大的安全隱患,相反,現在邊境戰爭幾乎已經是風聲鶴唳,所以,他就辭別了,趕到了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