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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兒子蒼白的臉色,關切的道:“捲兒,你身體如何了?”蕭卷笑著搖搖頭:“讀書台適合養生,身子倒好了幾分,父皇不必多慮。”
皇帝放下些心來,想了想才道:“捲兒,得儘快立個太子妃照顧你的身體,延續子嗣。何延家的女兒不錯,你覺得如何?不過,何家是文化士族,經過朱敦事件後,我更傾向於和武力豪宗聯姻。”
“父皇,一切等朱敦事件解決後再說吧。”“也好。等這個問題解決後,下一步就該解決太子妃的問題了。”“父皇,我希望這件事qíng能夠自己作主,請您允許!”皇帝看著兒子堅定的神色,知道他並不愛爭辯也並不老是固執,可是一旦做出了什麼決定,那就一定會堅持到底的。因為前任太子妃遭謝妃刁難抑鬱恐懼而死,加上知道兒子不會太離譜,沉吟一會兒,便點頭道:“你自己作主就是了。”
回頭
這是距離京城不過一百來里的一個小鎮。今天的太陽太大,雖然不餓卻渴得厲害。藍熙之牽了馬,走進小鎮末梢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客棧。她抬頭看看,這家客棧外面只飄了面破舊旗幟,門口並無招牌匾額。她看了看,裡面門可羅雀,一個正在擦桌子的少年跑了過來,殷勤的道:“客官,您住店還是吃飯?”人們常說什麼“七尺男兒”,藍熙之想,這個“小二”一定至少有“八尺”。他不過十七八歲年齡,虎背熊腰,相貌堂堂,面容看起來十分忠厚。他招呼客人時,語氣熱qíng殷切,卻絕沒有其他“小二”那種油滑。雖然沒什麼客人,他依舊認真的擦著每一張桌子,令得這屋子裡每一件家什,看起來都整齊潔淨。藍熙之看了看外面火熱的艷陽,正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趕路,只見這個少年已經先上了茶水:“客官,先喝水,天氣這麼熱,您的馬都吐白沫了。我去給它喝點水……”藍熙之點點頭,大大的喝了幾碗茶水,只見少年已經從栓馬的大樹下走進來。
他剛進門,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王猛,快滾出來……”這個叫王猛的少年立刻走到門口,藍熙之看去,只見一個掌柜模樣的人旁邊跟著一個拿匾額的小廝,匾額是空的,還沒有寫招牌。掌柜的瞪圓了眼睛:“王猛,都怪你前幾天沒有及時摘下匾額,被風chuī下來打爛,現在又要買新的,得花多少錢哪。我那個匾額可是請趙秀才題寫的,現在他要一千錢才肯題寫,都怪你這奴才,沒用的奴才……”王猛並不爭辯,看樣子也不太善於言辭,只是低聲道:“老闆,我賠您的匾額就是了……”
“你一個窮小廝,一個月才10錢工錢,你賠得起?你做2年工抵償……趙秀才要一千錢才肯寫字啊……真是要我的命,店裡生意又那麼差,都怪你這個瘟神,自從你來後,店裡就沒安生過……”
藍熙之聽出了點眉目,原來是幾天前的晚上颳大風,將門口的匾額chuī下來打爛了,老闆就怪王猛半夜沒起來摘下匾額,所以要他做兩年白工賠償。王猛聽得自己要做兩年白工,有些不甘,卻依舊沒有爭辯。她見這個小伙子走路生風、力氣過人,但是面對老闆如此無禮的要求,雖然眼中露出難過的神色,卻並不仗恃武力反抗,而是默然答應了。她笑了起來:“掌柜的,你也不用找什麼趙秀才了,我給你題寫匾額。”
“你?”掌柜的這時才看見店裡唯一一個客人,他打量著這個女子,鼻孔里哼出一聲:“姑娘,你開什麼玩笑?”“試試不就知道了?我不要你錢!”掌柜的本來相當不屑,但是更ròu疼那一千錢,想到“不要錢”這個誘惑,開始半信半疑起來:“你會寫?”“我寫了,你要不滿意,我可以賠償你這個匾額!”掌柜的大喜過望,橫豎都是對自己有利,立刻罵道:“王猛,還愣著gān啥?快去拿紙筆……”
“阿富客棧”四個字已經寫好。老闆揉揉眼睛,看了半晌,他自然看不出好壞,可是那四個大字實在生輝秀致,他旁邊的那個小廝囁嚅道:“老闆,有沒有趙秀才寫得好啊?”“蠢才,你懂什麼?馬馬虎虎啦!”藍熙之笑道:“老闆,匾額已經寫好,王猛的工錢,你就照樣發給他好了。”
“好,算他小子走運。”匾額已經掛上,老闆進帳房忙碌去了。王猛再次端了茶水走過來,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姑娘援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夕陽已經落坡了,客棧外面的那棵大樹被晚風chuī動,發出簌簌的聲音。藍熙之走到門口,看看四周,這裡相當幽靜,也難怪客人不多。王猛跟了出來:“姑娘,天色已晚,你不住店麼?”藍熙之搖搖頭,正要牽馬離開,心口忽然一陣疼痛。自從在“倚天屠兔記”里出來後,這種疼痛就時時出現,一直不曾痊癒,加上今天趕路匆忙,更是氣血上涌。她想了想,放開了牽馬的手,低聲道:“我就在這裡住幾天吧。”“好的,小人立刻為您準備客房。”客房算不得舒適,卻異常gān淨整潔。她放好行禮,來到大堂,這時,已經陸續有少少的幾個客人上門。她要的幾樣清粥小菜已經送上來,她正要吃,發現桌上多了一盤牛ròu。她正要開口,只見王猛走了過來,低聲道:“姑娘,這是我請您的。你身子太弱,不要太節約……”原來,這個牛高馬大的稚氣少年,見她衣著普通,吃得十分簡陋,猜想她一個女子出門在外是因為節約,又感激她出手相助,便暗暗到廚房裡賒了一盤牛ròu給她。他忠厚老實人也仗義,和廚師的關係不錯,所以,廚師立刻就答應了。藍熙之見這少年人眼中毫無偽飾的感激之qíng,點點頭,也不推辭,只道:“謝謝,我就不客氣了。”“姑娘哪裡話,請慢用!有什麼需要,立刻吩咐就是了。”日出起身練功讀書,日暮品茶休息,雖然這個簡陋之極的客棧里,幾乎沒有一樣合心的飯菜,藍熙之還是住了下來,而且一住就是好幾天。她喜歡每天坐在大堂里,一邊慢慢喝茶,一邊看王猛將里里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劈柴挑水、算帳收錢、上飯上菜、買米買菜……一個人幾乎把一個店裡所有小廝的活計全部gān完。他似乎有著用不完的jīng力和力氣,從不偷懶發牢騷,藍熙之想,這個老闆可真是賺到了,請了一個比牛還勤快百倍的人回來。最不一般的是,這個牛高馬大的少年並非一般灑掃小廝那般邋裡邋遢,雖然粗衣舊裳,卻一直潔淨整齊,jīng神抖擻,咋一看,倒像是什麼器宇軒昂的大人物。夜已經深去,藍熙之將桌上的幾本書放在包袱里,準備明天上路了。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一陣打鬥聲,然後,傳來王猛的聲音:“你這個賊子,鬼鬼祟祟的在這裡許多天了,究竟想gān什麼?”藍熙之推開門,只見王猛正在和一個人對打,他雖然天生神力,卻遠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一見藍熙之推門出來,他立刻喊道:“姑娘,快跑,有壞人,這個壞人偷偷監視你好幾天了……”藍熙之冷冷地看著那個扭住王猛手臂的男子,“劉侍衛,放開他!”劉侍衛立刻鬆開手,王猛站了起來,疑惑的看著藍熙之:“姑娘,你認識他?”
藍熙之點點頭,微笑道:“多謝你了,王猛,這裡沒事,你去睡覺吧。”
王猛疑惑的點點頭,又看看那個劉侍衛,似乎生怕他突然對藍熙之痛下殺手。看了幾眼,見他態度恭敬,才轉身走了。藍熙之冷冷的看著這個讀書台的第一侍衛,也是蕭卷身邊最親信得力的一人。這個人曾協助蕭卷處理過很多大事,幾乎是蕭卷的左右臂膀。她下山後不久,就發現有人跟蹤,這些天,她住在“阿富客棧”,他就隱身附近的客棧,簡直是yīn魂不散。他並不公然露面,她也並不過問,直到今晚,王猛突然發現了他的行蹤,才大鬧起來。“蕭卷要你來跟蹤我的?”“藍姑娘息怒。主人並不想阻止你的自由,而是希望您不要再喝酒……”
“蕭卷令你來監視我不准喝酒?”“主人擔心藍姑娘喝酒傷身!主人還命令小人沿途尋找一種藥材,那是一位大夫開的偏方,小人這幾天終於找齊了,所以熬好後冒昧來打攪姑娘……主人並非要小人監視藍姑娘,他只是希望,您能夠恢復了健康才離開,然後,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等您恢復了,小人決不敢再跟隨您半步,立刻就會回讀書台復命的……”藍熙之頹然靠在門上,半晌無語。劉侍衛看她一眼,低聲道:“藍姑娘,如今朱敦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兵,主人cao心不已,您也知道,他已經久病多時,只怕……”藍熙之心裡嘆息一聲,只道:“這些藥我收下了,酒也是決不會再喝的,你趕緊回去吧,如今,他身邊正需要人。”“不,藍姑娘一日未痊癒,小人一日不敢離開!”…………………………………………………………………………………………
天快亮了,小亭徹夜點燃的燈籠,終於全部黯淡下來。蕭捲走出小亭,看看遠方,初夏的清晨剛剛升起第一縷霞光。他準備只帶兩個隨從,抄後山的小道秘密下山。穿過小亭後面的練功房,就是那條下山的秘道。曾經有兩次,他在黑夜裡背著受傷的女子走這條近道上山,可是,曾經賴在自己背上不肯下來的女子,如今卻毫無留戀的決然離去。他嘆息一聲,想起她難以痊癒的傷患,自言自語道:“熙之,你走到哪裡去了?”一陣風起,他猛烈的咳嗽一陣,一名侍從看見他咳出的血,驚聲道:“主人!您……”
這些日子,他總是小心掩飾著自己的病,就連進宮之前,也讓葛洪先開了一帖方劑暫時穩住了他的病qíng,以免被人發現,引起更大的風波。可是,此刻忘qíng悲傷之下,忘記了掩飾,恰好被侍從看見。侍從正要伸手去扶他,他搖搖頭,低聲道:“沒關係,走吧!”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心肺都要吐出來似的。他彎下腰,很久直不起身子,過了好一會兒,只覺得背心傳來一陣暖意,有人輕輕扶住了自己。那樣的手,不是侍從的手;那樣的感覺,也不是侍從的感覺。那是許多次午夜夢回時,心靈深處一直悸動著的夢想和溫柔的期待。他抬起頭,緊緊抱住攙扶自己的人兒:“熙之,熙之……”她也那樣緊緊的回抱著他,好一會兒才微笑起來:“蕭卷,我走了幾次,總是走不遠,所以只好回來看著你死去,然後再去遊歷天下。”“熙之,我需要你在身邊!”“好的,我不走了,只要你還活著一天,我就在讀書台呆一天!”那是勝過一切靈丹妙藥的功效,蕭卷站起身,有那麼一瞬間,藍熙之發現他的身子看起來是如此挺拔,就像身後的古松,充滿著生命力。可是,她卻深深知道,這只是一種幻覺而已。她qiáng忍住心裡的悲傷,微笑道:“蕭卷,你要去哪裡?”“我要下山去安排一點事qíng。”“我和你一起去。”蕭卷猶豫了一下,立刻堅定的道:“好吧,熙之我們一起去。此行有些危險,不過,從今往後,無論什麼地方,我都和你在一起就是了。”藍熙之大大的笑了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蕭卷看著她如此燦爛明媚的笑臉,又有點兒心跳的感覺,拉了她的手,柔聲道:“走吧,熙之,我們邊走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