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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狂奔,要見到她的急切幾乎要跳出胸膛。終於,藏書樓已經遠遠在望了。
chūn日的陽光柔和的直瀉下來,給道路兩旁搖曳生姿的休長的白樺樹林染上了一層綠色光彩。
朱弦下馬來,將馬隨意系在旁邊的一棵樹上,將一個大大的包袱提在手裡,隨意走了幾步,前面就是那條長長的野李子樹林蔭道了。高大茂盛的野李子樹已經長滿了鵝huáng的葉子,它們的枝葉匯合成弓形,把道路上空罩成一條朦朧的huáng色橢圓長頂。頭頂上是一大片雪白、芬芳的花朵,像一長溜覆蓋在上面的橢圓形的天蓬,將樹上原本的鵝huáng色葉子也完全遮掩了,滿目只有雪白的海洋。樹枝下的空氣里飄dàng著一種紫色的柔光,向前看去,隱約可見被陽光染紅的藏書樓的頂端發出同樣柔和淺紫色的光芒。朱弦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前面蓬蓬的花海里,一個人和一張桌子。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chūn天的新綠的野李子樹林裡,提著筆,正全神貫注地畫一幅畫。
發漆黑,衣如雪。朱弦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心裡砰砰跳得厲害,手腳也不知該放在什麼地方。
第一次的心跳(2)
朱弦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前面蓬蓬的花海里,一個人和一張桌子。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chūn天的新綠的野李子樹林裡,提著筆,正全神貫注地畫一幅畫。
發漆黑,衣如雪。朱弦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心裡砰砰跳得厲害,手腳也不知該放在什麼地方。
他悄悄走過去,伸長脖子看了看,她渾然沉浸在畫紙上,絲毫也不知道身邊站了一個人。畫上是一幅綠色的林海,林中站著一個背影,衣袂飄飄,雖然看不清楚臉龐,可是,朱弦卻一眼認出,那背影正是先帝。畫的左端,題著一首詩: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這詩里滿滿的悲涼的味道令朱弦心裡一震,悄然退後兩步,這時,藍熙之回過頭來,見是他,也有點意外,熱qíng道:“朱弦,你來啦?”朱弦見她那樣烏黑明亮的眼珠,心跳得更快,卻神qíng冷淡:“我答應過先帝照顧你,總要來看看。”藍熙之見他那樣冷淡的神qíng,仿佛來看自己是他的一個很大的負擔。便淡淡道:“蕭卷是多慮了,我在藏書樓好好的,根本不需要別人照顧。朱弦,你以後不用來看我了。”
朱弦垂手而立,沒有作聲。藍熙之又道:“對了,瑤瑤怎麼樣了?她在那邊有消息沒?過得如何?”
朱弦悶悶道:“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qíng況如何,這麼久也沒有消息回來。我爹又不允許派人去探望,說是怕石良玉生氣。”藍熙之想起石良玉的那番話,又看看朱弦冷淡的面孔,朱家的女兒做了人家的小妾又得不到善待,難怪他的臉色會如此難看。自從朱瑤瑤出嫁前後,他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了,想必,一定是在心裡責怪自己的。她想起朱瑤瑤,心裡也覺得非常愧疚,低聲道:“朱弦,對不起,我不該陪石良玉到你家裡來的,後來,我才知道瑤瑤並不是做他的太子妃……”“你只是隨他一起來了一趟朱家,這事怎能怪到你頭上?難道你就不可以去朱家了?這是什麼道理?藍熙之,你是多慮了!要怪也是怪我們朱家虧欠他的!我父親執意要把瑤瑤嫁給他,別說是妾,就是他要瑤瑤做他的丫鬟婢女,我父親也會同意的……唉……”“你們家族的恩怨,憑什麼該瑤瑤去還債?又不是瑤瑤欠的。”“唉,他怎麼不報復我?就是殺了我又如何?為什麼非要是瑤瑤?”藍熙之見他的長睫毛下,大眼睛裡為妹妹流露出深切的擔憂和牽掛,更是愧疚:“朱弦,我真希望能為你們做點什麼,彌補我的過失……”“藍熙之,這不關你的事qíng。你不需要彌補什麼!”朱弦看她心神不定的樣子,好一會兒才道:“藍熙之,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以後許久也不能來看你了。”“哦,你要去哪裡?”“朝廷的命令已經下來,我要調去豫州做刺史。”豫州一帶被趙國覬覦已久,常常爆發規模不等的戰爭。朱弦一向厭惡朝中各大家族權貴的爭鬥,現在能去豫州大展身手,總好過在京城擔任無聊的閒職。“去豫州是很好的,不過那裡戰事頻繁,你要多加小心。”“我會小心的。藍熙之,我就走了,你好好呆在藏書樓吧,可不要外出流làng了。”
“再見,朱弦。”朱弦正要轉身,藍熙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朱弦,你們家裡就不去探望瑤瑤的麼?”
“我父親嚴令任何人去,說我們本來就對不起石家了,不能把女兒嫁給人家又疑神疑鬼的。唉,要是換個人,我早已去把瑤瑤帶回來了,可是,石良玉,我們家還真是對不起他,我……”
藍熙之沒有再開口,只說:“好吧,朱弦,再見。”朱弦看她拿著畫筆的手,還有些早前在路上風餐露宿被凍得皴裂的淡淡的痕跡,淡淡道:“藍熙之,你一定不要再出去流làng了,你要保重身體!對了,我給你帶了些東西來。”
“不用了朱弦,我什麼都不缺。”“我受先帝囑託本該多照顧你,可是我以後許久不能來看你,帶些東西,你又何必拒絕?”
朱弦表qíng冷淡,聲音也是淡淡的。藍熙之看他一臉“如果不是先帝,我怎麼會理睬你”的表qíng,搖搖頭,沒有說話。
朱弦淡淡地看她幾眼,將那個包袱放在地上,轉身就走了。他一走出野李子樹林,牽了馬翻身上去,一揮韁繩,馬便抖擻著長長的鬃毛飛奔起來。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藍熙之才撿起地上的大包裹。包裹沉甸甸的,她打開一看,裡面全部是各種各樣的點心、gān果,其中有好幾種是他上次來的時候帶來過的,上次朱弦見她特別喜歡吃的兩種,就更是多帶了一些。她疑惑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嘆息一聲,心道,朱弦儘管不喜自己,但是,對蕭卷的囑託倒真是一絲不苟地常年堅持著。奔得一程,朱弦遠遠勒馬下來,回頭看看,藏書樓、那白衣黑髮的女子、野李子樹林,都遠遠的在身後,再也看不到了。這裡,自己隨時都可以來,這裡又隨時隔了千里萬里,那種距離在心上形成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比貧賤和富貴,比士族和庶族之間的差距更不可超越。蕭卷的臉在自己的眼前越來越清晰:“你記住,永遠要像照顧親姐妹那樣照顧她!”
心裡一陣刺疼,他自言自語道:“我一定會像照顧親姐妹一樣,一生不變的照顧她!皇上,您請放心吧!”連續幾日的chūn日晴好。這天一早,藍熙之就收拾好了包袱。福伯端上粥點和幾樣小菜,絮絮叨叨地道:“藍姑娘,你又要出去啊?你身子不好,不要出去吧……”“我只是臨時有點事qíng,福伯,你不要擔心。”“您要早點回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吃過早飯,她去跟蕭卷道別。蕭卷的墓碑前開了一種白色的小花,一串一串的捲曲成圓圓的球狀,很像白色的珍珠。藍熙之蹲下身子折了一支在手裡,低聲道:“蕭卷,我本來說過不再離開的,可是,我現在又要出去啦……”
一陣chūn風chuī過,微微拂在面上,有淡淡的花粉的味道。蕭卷的面孔那麼清晰地在眼前。藍熙之笑了起來,“蕭卷,我就當你同意啦。我知道,無論我做出什麼決定,你都會支持我的。現在朱弦外調了,他們朱家又誰都不去看朱瑤瑤。我只好自己去看看她。唉,我心疼那小姑娘啊,反正我閒著也沒有什麼事qíng。不過,你放心,我這次不會離開很久,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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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和放dàng
朱瑤瑤一行來到襄城,已經是第二年的正月末了。一連幾天的yīn雨,讓太子府顯得有點yīn森森的。朱瑤瑤下了馬車,腳踏在冰冷的異鄉的土地上,前面,太子府的門口只立著兩隊森嚴的衛士。沒有迎接,沒有傭僕,甚至大門上連一個喜字都沒張貼。早在上路的第一天,石良玉就先行離開趕回京城了,她甚至沒見到他一面,都是後來突然發現這支隊伍變成了只有幾個人,才知道,他們的太子、自己的夫君,因“要事”,拋下自己,先趕回京城了。一路護送她的,除了幾個老兵,就是自己帶來的兩名貼身丫鬟和自己的rǔ媽。
一路的艱辛和顛簸,她在哭泣中還懷著一絲微薄的希望,希望來到襄城,來到太子府邸,自己應該立刻就可以見到他了。可是,如今看看這門口的冷清,就連那幾名老兵都離開了,只剩下自己主僕幾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口。聞聲出來的管家冷冷地打量著這個原本玉雪jīng靈現在一臉憔悴不安的少女,冷冷道:“進來吧。”朱瑤瑤點點頭,主僕幾人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這深深庭院。一棟小院子裡,幾間簡單的屋子,朱瑤瑤帶來的嫁妝全部在裡面。可是,單看這簡陋的院子本身,簡直寒酸得不是一個嬪妃該有的待遇。朱瑤瑤長期壓抑在心裡的憤怒終於爆發:“你這狗奴才,這是主子住的地方麼?”“這當然不是主子住的地方,嬪妃們住在東宮院落,這裡,是妾媵居住之地。”
rǔ媽怒道:“你敢稱娘娘為妾媵??”“誰是娘娘?我只聽說太子買回來一個妾媵,哪裡來什么娘娘?若是娘娘,殿下會不跟你們一起麼?”朱瑤瑤看著管家冷冷的臉,忍不住哭出聲來:“殿下呢?我要親自問問他。”
“殿下還沒回來呢。對了,殿下吩咐,你帶來的嫁妝完全歸你自己。你要吃穿什麼可以吩咐,其他,不准多開口也不准多走動。”說完,管家就冷冷地走了。主僕幾人看看門口這一大堆豐厚的嫁妝,一個個面面相覷。還是rǔ母有點經驗,看這小小院落倒也什麼都不缺,連小廚房都有,半天,rǔ母才嘆道:“唉,幸好老爺給了這麼多嫁妝,小姐,看來,在這裡生活得完全靠我們自己了。”朱瑤瑤也杵在那裡,一時哪裡說得出話來?趙國遷都襄城後,一切都亂得紛無頭緒。他們自然沒有漢人政權那麼多的繁文縟節和細節要求,見此地繁華,宮殿林立,立刻安頓下來。石遵嫌現有的宮殿不夠稱心,即刻下令大興土木,加之他又下令四處搜羅了三萬名美女充實後宮,整天陷入酒池ròu林,更少過問朝中事宜了。
這天,石遵糙糙聽了幾句眾臣的奏議,不耐煩地要求他們jiāo給太子處理,自己先回宮yín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