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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國在長安長期承匈奴bào戾之氣,石遵在此弒父弒兄,深感不吉,久聞襄城富庶,早有遷都之意,聽聞拿下襄城,龍顏大悅,對石良玉道:“石衍這個廢物大敗而歸,你不如趁此機會南下,dàng平兗州,將南朝軍隊趕出去,我羯族風水好遷移襄城。這是你立太子前的最後一戰了,相信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對你的儲君身份說三道四了。”石良玉得令,只得繼續南下攻兗州。這幾年中,石良玉從來不曾和南朝軍隊jiāo手,但是,深知小朝廷先天不足,加上幾次叛亂,早已元氣大傷,無力回天,除了十分重要的關口外,很多地方守備不足。兗州經歷蘇俊叛亂後,居民大量外逃,耕地荒蕪,商業盡廢,兵員不足。朝廷來不及補充,目前只得萬餘人守城,和石衍jiāo戰又折損了一兩千人。但是,當石良玉得知石衍大敗是因為一支神秘先鋒偷襲,內外夾擊的原因後,就改變了策略。大軍一到,並不急於出手,而是圍而不攻,靜觀其變。
這天,朱弦召集了軍中將領議事,藍熙之也坐在一邊。“羯族將領這次圍而不攻,意在拖垮兗州,等糧糙不繼,自然不功而破……”
“大軍封鎖下,不要說兗州,就連蘭泰也無法買到所需要的糧糙……”“這位將領是誰?”“只聽說是他們故去老皇帝的義孫,被封‘興武’侯……”藍熙之道:“興武侯?”朱弦看著藍熙之:“你知道這個人?”“就是石良玉。他離開江南和司徒子都一起投靠羯族,打了很多勝仗。”
“原來如此!”
俘虜
眾人散去,朱弦看看藍熙之。她身上的便裝還是出門後買的兩套,幾個月摸爬滾打下來,早已陳舊不堪,袖子都快磨破了。軍中經費越來越緊張,尤其是支援兗州後,蘭泰的糧糙已經無多,更無力為士兵添置衣服了。他長吁一口氣:“藍熙之,你回藏書樓吧。”“朱弦,上次突襲兗州,我立了大功。沒問你要嘉獎就不錯了,現在,你有什麼權利趕我走?”
“先帝臨終前托我照顧你,我就有義務和權利保證你的安全。”“誰要你照顧了?你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藍熙之,你這樣頑固,先帝泉下有知也會不安的……”藍熙之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道:“朱弦,我接受了蕭卷的鳳印,早已把他的弟弟當成了自己的弟弟,至少,不應辜負他叫我的那聲‘大嫂’!再說,我這次北上遊歷,雖然只有幾個月,可是,一路上,北人只知有趙國,不知有南朝。異族政權每占一地便是瘋狂的殺戮,很多城市十室九空,現在匈奴、鮮卑、羯族、羌族、氐族、燕族、魏國等等異族政權林立,如果沒有這個脆弱不堪的南朝支撐,只怕漢人、漢文化某一天會被屠殺殆盡,滅種失傳……”朱弦聳然動容,許久才點點頭:“好,藍熙之,你留下吧。我父親也正在朝中設法,希望我們能度過這次難關。”石良玉依舊悠閒地執行著圍而不功的戰略,兗州城裡卻亂成了一鍋粥。和石衍大戰後,還來不及補給,石良玉的大軍已經趕到,首先截斷了通往朝廷的補給路線。半月下來,大軍已經糧糙皆絕。蘭泰的qíng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次,石良玉大軍壓境,兗州刺史死守不出,如果單以蘭泰這2000人想偷襲取勝,無疑是以卵擊石。這些日子,朱弦都急得嘴上起泡了,也想不出什麼可以解圍的方法。晚飯已經上桌,是一碗只見幾顆米粒的稀粥。朱弦喝了一口,看對面的藍熙之,她的那碗粥早已見底,飢餓的雙眼四處看看。她的袖子已經全磨破了,一臉的菜色。他暗嘆一聲,將自己的碗推給她:“藍熙之,你喝吧,我不餓。”藍熙之將碗推還給他,瞪他一眼:“呵呵,你怎麼會不餓?我都飢腸轆轆呢。”
朱弦又將碗推給她,柔聲道:“藍熙之,你喝吧。等我們熬過了這場戰爭,我一定弄一頓很豐盛的大餐給你吃,你想吃什麼就有什麼。”藍熙之第一次聽他這樣柔聲說話,嚇了一跳:“呵呵呵,你自己煮?”“自己煮也無妨。”“藍熙之,我今晚要潛入兗州城,和刺史商議一下,這樣等死也不是辦法……”
藍熙之點點頭:“好吧,你率軍去吧,蘭泰這裡就放心jiāo給我好了。”“藍熙之,若兗州失守,蘭泰也不必守了,你們要趕快撤離,以後再想辦法。我給你留下了300人馬,你們要早做準備,避開羯族軍隊。”“好的,朱弦,你也保重。”朱弦尚未進入城裡,石良玉已經發動了攻擊。此時,正是兗州軍民奄奄一息,最膽戰心驚的時候,守城的士兵餓得無力阻擋如láng似虎的羯族悍兵猛將,經過一番廝殺,很快節節敗退。
羯族士兵已經開始用了城梯qiáng攻,無數火把滾落,城內外頓時火光沖天。
石良玉騎在馬上,悠閒地看著兗州城門的混亂和廝殺,忽見十幾騎快馬從後面殺來。他仔細一看,只見為首那名所向披靡的粗袍將領好生眼熟。這時,他身邊的司徒子都也發現了此人,也驚訝不已地看著這個人。石良玉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是朱弦!原來,隱在蘭泰練兵的神秘人就是朱弦。”
父母家人慘死的qíng景歷歷在目,司徒子都咬緊了牙關:“良玉,我們復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說話間,朱弦已經衝殺過來,他也看見了石良玉和司徒子都二人。“朱弦,久違了。”“久違了,石良玉、司徒子都……”三人相遇,司徒子都武藝低微,箭不能穿靶,石良玉雖然已經有了幾分武藝,可是哪裡是朱弦對手?幾招後,兩人已不能支,眾jīng兵圍了上來,石良玉一揮手:“力斬朱弦者,獎賞加三級……”
此令一下,眾人立刻蜂擁而上。朱弦在越來越密集的包圍里殺開一條血路,也顧不得理會二人,拍馬就往城裡沖。石良玉取過一支弓,張開就向朱弦she去,正she中朱弦的坐騎,坐騎後腿一蹬,朱弦已飛身掠起,借這一力躍上了牆頭,跳將下去。司徒子都不無失望:“這樣也能讓他跑了?”石良玉笑起來:“他自己跳進城裡送死,怎麼跑得了?我們現在只管瓮中捉鱉就可以了。”
激戰快到天明時,石良玉忽道:“不好,朱弦逃跑了……”司徒子都趕緊道:“他怎麼跑得了?”“這道城門廝殺聲越來越弱,而南門越來越qiáng……”“南門也有重兵把守呀?”“朱弦詭計多端,他帶了十幾騎拖住了我們的注意,估計還有大隊從南門接應,快追……”
援兵趕到南門,果見南門外面的羯族守軍已被衝散,死傷無數,朱弦已經率領城內殘餘的三千多人馬逃走……雖然兗州城破,大功告成,石良玉卻沒有多大喜色,立刻道:“傳令下去,進攻蘭泰,將朱弦的老巢踏平……”………………………………………………………………朱弦剛一離開,藍熙之立刻和陳崇、解思安等人商議,整合兵馬,或支援兗州,或撤離此地。覆巢之下,必無完卵,一旦兗州城破,蘭泰必將不保。兗州城沖天的火光,表明早已城破,藍熙之心裡一沉,知道這300人馬趕去只是送死,三人商議後,一致決定繞道奔赴另一個本朝州郡。午時,這支急奔的隊伍被突然趕來的羯族大軍包圍。衡量了一下雙方太過懸殊的勢力,藍熙之已知今日不得倖免,提了“紫電”騎在大huáng馬上拼命廝殺。可是,她和眾人都太餓了,長久的飢餓嚴重地消耗了他們的力氣。在羯族大軍的包圍下,戰死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地,就只剩下她和陳崇、解思安等七八個人了。陳崇邊戰邊退,衝過重圍來到她身邊,揮刀護著她和她的馬,急忙道:“你快走……”
藍熙之無暇回答,一劍刺向左邊的一名羯族士兵,手幾乎軟得再也握不住劍。
又有兩柄大刀向她砍來,她險險避開,忽然聽得一聲大喝:“住手!”這聲大喝後,羯族士兵立刻後退、停下。藍熙之等人被圍在場中,她頭眼昏花地轉了個方向,只見前面的一匹馬上,一個青年男子腳蹬靴子,一身羯族戎裝,身後一桿旗上繡著“征虜將軍”,正是石良玉。石良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又驚訝又傷心又憤怒:“藍熙之,你幾時變成了朱弦的爪牙?”
藍熙之沒有作聲。石良玉冷笑一聲:“藍熙之,原來你食言離開,就是為了趕來幫朱弦對付我!”
藍熙之還是沒有作聲,握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你是為了幫朱弦還是為了幫蕭卷守護他家不堪一擊的江山?”藍熙之依舊沒有作聲。一個士兵上前道:“將軍,要不要都就地殺了?”“不用,將這幾名俘虜押解回去,等候發落。”……………………………………………………………………火辣辣的秋陽照在頭頂,今年最後的炎熱似乎集中在了同一天爆發。大軍歡欣鼓舞往京城進發,其餘的戰俘全被殺死,只載著繳獲的戰利品和幾輛囚車轆轤地揚起滿天的塵土。陳崇、解思安等人被關在一輛大囚車上,擁擠得身都轉不了;藍熙之獨自一人被關在一輛小囚車上,蜷縮著靠在囚車後背,亂蓬蓬的頭髮遮住了耷拉著的面頰,也不知道是昏迷還是醒著。
在飢餓和焦渴的雙重煎熬下,眾人幾乎快要暈過去了。“水……快給我們水……”陳崇無力地拍打著囚車。一個士兵白他一眼,終於拿了個水囊,遞給眾人分著喝。
陳崇喝了點水,趴在囚車的門框上,看看另一輛囚車上的藍熙之,吼道:“她還沒有喝水……”
一個士兵一鞭抽在他的臉上,“你找死啊?”他話音剛落,忽見司徒子都策馬而來,手裡端著一袋水和一些gān糧。“司徒將軍,你gān啥?”“走開!”“將軍嚴令,誰都不許接近那個俘虜……”司徒子都一把推開他:“滾開!”那個士兵兇狠地瞪著他,卻不敢反抗。司徒子都將水袋送到藍熙之面前,她卻沒有絲毫動靜。
“停車,快停車……”他大吼一聲,將手伸進囚車裡,搖搖藍熙之:“藍熙之……你快醒醒……”
他正搖著,忽然手一抖,水袋已經被人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