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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的話,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病床上的男人,就連眼皮都不會動一下。
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語。
「家裡的房子賣了,賠償款給了之後,剩下的錢,家裡的所有積蓄,基本都是花在你身上。」段嘉許忍不住笑,「因為借錢,沒一個親戚再跟我們來往。」
「然後,你的妻子,許若淑,也過世快八年了。因為生病,得了癌症。」
「我考到了南蕪的大學,只有寒暑假才回家。她其實也察覺到了自己身體有問題,但因為沒錢,一直拖著,也不敢告訴我。」段嘉許說,「後來去醫院查的時候,說是已經治不好了。」
「我不太相信,想帶她去大醫院再檢查一下,跟同學借了三萬塊錢。她知道了之後,整個人直接崩潰了,一直跟我哭,求著我把錢還回去。」
「因為你這能壓垮整個家庭的醫療費,因為我的學費,因為生活所需要的所有東西。」段嘉許的聲音漸輕,「因為沒有錢。」
「因為你。」
「媽過世之後,本來我是不打算回來的。」段嘉許低嘲著,「想在那邊工作,定居,以後都呆在那兒。但又莫名,希望你能夠醒來。」
覺得,就算你做了那麼多的錯事。
也是我在這世上,僅剩的,唯一的家人。
「希望你能看到現在的一切。」
「想看到,你愧疚,又痛苦至極的樣子。」
「想讓你明白,如果你當初沒有逃避,而是接受懲罰,」段嘉許的眼眶紅了,聲音低啞,「我們現在的生活,會有多不同。」
許若淑一定還活著。
你也已經出來了。
所有的罪都贖完。
可能還是會因此抬不起頭。
但卻會過著可能不算特別好,但一定比現在好的日子。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只有我一個人在承受,這暗無邊際,又無期限的牢籠。
第79章 藏不住
過了那麼多年。
段嘉許再想起許若淑生前的模樣, 依然覺得自責,依然記得自己當初的無能。這成為了他這一生, 無法再彌補的, 最為遺憾的事情。
他盯著病床上的男人。
莫名想起了出事那天早上,段志誠出門前, 溫和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笑著跟他說:「阿許這次考試,如果繼續保持第一, 爸爸會給你獎勵的。」
一晃也那麼多年。
他從未掉出過第一,卻沒得到獎勵。
段嘉許坐直起來, 斂了斂情緒。像是想起了什麼, 他突然扯起唇角, 淡淡道:「不過也算了。」
「我現在生活很好,遇到了想一直在一起的人。」段嘉許伸手掖了掖他的被子,「好像也不是, 特別需要你了。」
「……」
「還是希望你能夠醒來。」段嘉許笑了聲,「自己看看這個世界的變化有多大, 又錯過了多少東西。」
然後發現,當初明明有千萬種選擇。
你卻踏上了,最不堪的, 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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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稚的包里有水。因為第一次來例假的尷尬經歷,她有帶包的習慣,裡邊總塞了不少東西,跟段嘉許一塊出門的時候, 還會下意識地多帶一瓶水。
出了病房,她就靠在外邊等。
這兒基本都是大病房。一個房間裡,有八個床位。但可能是因為段志誠身體狀況的原因,他被轉入了單人間。
空間極為狹窄,隔音也差。
桑稚在外邊,還隱隱能聽到段嘉許的聲音。她的腳尖動了動,下一秒又停了下來,沉默聽著段嘉許的話。
怕他會突然出來,看到她在外面,桑稚只呆了一小會兒,但也知道了大致的情況。她的心口有些堵,過了幾秒,鼻子也酸得厲害。
最後,桑稚還是出了托養中心,在旁邊的便利店買了瓶水。
等她回去的時候,段嘉許也已經出來了,此時正在前台,給段志誠辦理轉院的手續。
桑稚走過去站在他的旁邊,把水遞給他。
段嘉許接過,問道:「怎麼去那麼久?」
「排隊。」桑稚順勢牽住他的手,扯了個謊,「剛剛好多人。」
「嗯。」段嘉許回握住,眼眸稍彎,語氣溫溫緩緩,「我還以為你找不到路了。不過也辦好了,我們現在回去。」
桑稚點頭。
兩人順著樓梯往下走。
回想起剛剛在外邊看到的場景,桑稚的腳步加快,扯著他往下走,像是下一刻就要跑起來。
段嘉許任她扯著,好笑道:「怎麼走那麼快?」
「你也快點。」他一點力都沒使,全靠桑稚拽著走。她忍不住扭頭看他,認真說,「你這麼重,我扯著你好費勁。」
段嘉許這才稍稍加快步伐:「怎麼了?」
很快,兩人出了托養中心。
外邊還在下雪,零零星星的,像白色的羽毛,落到手上就化開。這個地段很偏,路道上來往的車也少,周圍沒什麼人。
倒是很神奇的,出了太陽。大片的陽光灑在地上,不算猛烈,十分溫和。在這冬日裡,在細雪的搭配下,顯得暖意融融。
桑稚給他指,眼睛彎成月牙兒:「你看,下雪了還出太陽。」
段嘉許從小就生活在這邊,這樣的場景看過幾次,也不覺得新奇。但看到她的模樣,也沒掃她的興,跟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