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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一個眼神,連赫連晟自己都沒注意到,看在別人眼裡,是個什麼意思。
若是此時他不是在木家的小院子,身邊坐的不是木香,木朗跟彩雲,他絕不會任由自己坦dàngdàng,毫無掩飾的表露自己。
木香如坐針氈,嘴裡的涼拌芫荽,也失了味道,真正的食不知味。
黑寶蹲在堂屋門口,吃的正香呢,忽然聞到不熟悉的氣息,警惕的站起身,衝著偷站在院門口,正往裡看的小腦袋狂吼。
李元寶其實早就來了,在院牆外磨蹭了好一會,才慢吞吞的,一點一點挪到木家大門外。
離的近,他自然是能聽見堂屋裡的說話聲,以及飄出來的魚ròu香,把他饞的啊,一連抹了好幾遍口水。
畢竟還是個不大的小娃,也才六歲,比木朗還小,大人們的恩怨,他不是很懂,只曉得他娘不讓他過來這邊。也聽他娘說,木香有多壞,多麼會算計。
陳美娥以前還叮囑他,千萬不要靠木香他們太近,說明的好像木香他們姐弟三個是毒藥一樣。
李元寶顯然是沒料到,黑寶會突然沖他汪汪叫。
一時間也不敢跑,嚇的站在大門那,也不敢動,因為老人們說,狗喜歡攆人,遇上狗,千萬跑不得。
況且他現在嚇的腿都軟了,就是想跑也跑不動。
木香聽見動靜,頭一個跑出看,彩雲只瞥了一眼,收回了視線,面無表qíng的繼續吃她的飯。木朗端著碗,湊到堂屋門邊,伸頭往外看。而赫連晟卻是動也沒動,甚至還跟彩雲聊上天了。
赫連晟問:“你幾歲了?”
彩雲答:“十一,過年就十二了。”
赫連晟斜瞄她一眼,“沒看出來!”
彩雲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很不服氣的頂回去,“我是女娃,又不是男娃,要那麼高的個子gān啥?也不用長那麼壯實,我才不要像大丫呢,壯的像頭牛,一點都不好看。”
赫連晟還是冷冷的臉,冷冷的語氣,“你這是矮,不是沒長大!”
彩雲氣的一口飯噎在嗓子眼,差點沒把她噎死。這人嘴巴也太毒了吧,居然說她個子矮。就算那是事實好了,她沒大姐長的快,可也不至於矮吧?先前還覺著他是個挺不錯的人,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也真是氣著了,彩雲忽然也學著他的口氣,冷冰冰的回擊道:“你也沒王喜哥長的好看,連吳青大哥都比你長的好看,嗯,就是沒他好看。”
這話說的她自己心裡都沒底,睜眼說瞎話的事,她還是頭一次gān。赫連晟的俊美,分明能把王喜甩出好幾條街,連個邊都沾不到。可偏偏被她說成了比不過,這瞎話說的,不是一般的瞎啊!
其實她也就是隨口瞎編的,也不是真心的。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赫連晟的一張俊臉黑如鍋底,那個王喜,他聽到過好幾回了。
起初不屑,無所謂,到此刻彩雲竟然說他比不上王喜,他心裡的憤怒之火,蹭蹭的往上竄,勢不可擋。
木香是沒聽見屋裡的爭執,她出了堂屋,看見扒在門邊站著的小娃,臉上儘是意外的表qíng,“元寶,你咋來了,咋不回家吃飯呀?”
李元寶雙手抱門,聽見她的問話,沮喪著小臉低下頭,小手無意識的摳著木門板,默不作聲。
雖說木香對元寶沒感qíng,加上又多了蘇秀跟陳美娥在中間杵著。她對李元寶就是想喜歡,也喜歡不起來。
李元寶從小跟著陳美娥,也沒學到多少好的,可畢竟是小娃,本xing在那擱著,就像劉二蛋,huáng有慶。別看他們平時調皮頑劣,可骨子裡也不壞。
木香正想走過去問問他有啥事,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木朗抓住了手臂。
“大姐,別過去,他沒安好心,”木朗面帶怒色的盯著李元寶,顯然是不喜歡他的。不光是不喜歡,更是厭惡的。
李元寶也不傻,相反的,他還很聰明,知道利用自己的優勢,那就是眼淚,他娘最吃這一套。所以一聽木朗針對他,還兇巴巴的罵他,眼眶裡瞬間便蓄滿了淚水,快的不可思議,並且委屈扒拉的嘟囔道:“我……我餓了,家裡沒飯……”
他說的異常可憐,簡直跟街上要飯的乞丐差不多了。
木香臉色微微變化著,她這個人,論起毒舌來,誰也毒不過她。更是不會吃虧的主,誰想叫她吃虧吃癟,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李元寶的這個小把戲,能瞞過她的眼睛嗎?
可清楚歸清楚,她卻狠不下心,把人趕出去,要是換成蘇秀站在那,那她肯定能下得了口。
想到這,木香沖李元寶招招手,“那就進來吃一些吧,吃完了再回去。”
木朗不高興了,晃著木香的手臂,撅著嘴,很不滿的瞪著木香,那小眼神也委屈極了。
“沒事啦,就是叫他吃個飯而已,等吃完了就叫他走,好不好?”木香揉著他的頭,軟聲的安慰。
木朗見說不動她,只得氣呼呼的轉身進堂屋去了。
進了堂屋,一屁股坐下,小臉還是板的嚴肅,嘴巴撅的老高。
彩雲跟赫連晟雖然在鬥嘴,可院子裡的說話聲,他們還是聽見的。
赫連晟這會已經吃完了飯,手邊還多了杯茶,如果細看,他用的那個茶杯,分明是木香的那個。
木香他們家的杯子,都是有記號的,木朗跟彩雲也有各自的杯子,不光是杯子,所有的個人物品,他們家都是一式三份。突然多出來一個赫連晟,自然是沒有物品用的,就連早上洗臉的巾帕,用的也是木香的。
關於這一點,木香其實很困惑,也不知吳青那小子,是真忘記了,還是故意拖著不送來。依著赫連晟的身份,不至於連這些東西都弄不來吧?
赫連晟悠然自得的喝著茶,視線在木朗跟彩雲身上掠過,最後定在剛進的木香跟李元寶身上。
若是吳青在這,只怕下巴都得驚掉了。
他家的主子,啥時候管過別人的閒事,就連皇帝下的命令,主子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府里的大小瑣事,主子也是不聞不問,都jiāo給總管打理。只除了戰場,殺敵,保衛家國,還真沒什麼事,能吸引主子注意力的。
此時此刻,他能坐在木家簡陋的堂屋裡,饒有興趣的看著面前的小姐弟三個,一點厭煩之色都沒有,能不叫人咋舌嗎?
木朗剛坐下沒多久,木香就拉著李元寶進來了,“你先坐著吧,我去給廚房給你拿個碗。”說完,她便去廚房了,留下李元寶一個人,對著左右兩邊,以及正上方的那個氣場qiáng大的男人。
這樣大的場面,他緊張了,兩隻小手無措的擰著,有些坐立不安。木朗跟彩雲的敵視還好,主要是對面這個人,咋感覺就是很可怕呢,看著他的眼神,好像刀子似的,扎的他很不舒服。
到女了這個時候,李元寶後悔了,qíng願不來吃這頓飯,也不要面對上這個人。不過,這個人是誰呢?他以前咋沒見過?
木香很快便將碗筷拿來了,還給他盛了碗米飯,舀了一勺子魚ròu跟豆芽菜。
砂鍋里的菜,剩的不多了,也是他們幾個吃剩下的,有些涼了,不過底下的也還是熱的。木香同樣叮囑李元寶,吃的時候,注意著別卡到刺了,要是不小心卡著了,陳美娥那個婆娘非來撕了她不可。
木朗看著大姐對李元寶那樣好,嫉妒壞了,“他自己會吃,卡不著!”
彩雲也擱下碗,抹了下嘴巴,附和弟弟的話,“就是,木朗說的對,大姐,你不用多管他,讓他自個兒吃吧,咱們還有好些活沒gān呢,給他留些菜,盤子都收了,我得去洗碗了。”
她站起來,卷著袖子,收碗,收盤子。
木香白了他倆一眼,語氣平淡的說:“不就是吃個飯嗎?咱家又不缺那點糧食,不管大人之間咋爭咋吵,孩子是無辜的,這話你們倆都給我記著,他們不好是他們的,只要元寶沒做啥對不起咱們的事,就別總拿他當眼中釘去看,他沒錯。”
赫連晟始終坐著沒動,完全就是個大爺的模樣,臉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但在聽到她這番話時,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慢慢的,所有的qíng緒,最終化做一抹輕柔的笑,的確很輕,不過是一個弧度。
可沒人知道,這一個異樣的弧度,卻比六月飛雪還難得一見。
若是吳青跟唐墨在這,眼珠子都得驚掉了。自從十年前,赫連夫人意外去世,從那個時候起,赫連晟的臉上,除了冷漠冰寒,便再無一點多餘的表qíng。這個人就好像,突然之間,掉進了無底冰dòng,從裡到外,都被千年寒冰凍住了,再沒有一絲溫暖。
木香的一席話,不光讓赫連晟動容。連木朗跟彩雲都微微變色。他們知道大姐說的不錯,他們之所以討厭李元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陳美娥那個女人。
雖說李元寶的xing子也被慣壞了不少,但也不至於到了十惡不赦的地步。
彩雲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也不收碗,直接去井邊繼續收拾那些魚。
她走了,木朗低著頭,雖然也沒吭聲,可那表qíng擱那擺著,一看就知道是心qíng不好。
木香跑出去的時候,碗裡還剩點飯。因為苦過,餓過,家裡的柴米油鹽,又是她一手置買來的,她比任何都要愛惜糧食。哪怕這碗裡的飯涼了,她也不想làng費,得吃下肚子才行。
“別吃了,飯涼了,鍋里不是還有嗎?”
她正準備吃飯呢,赫連晟的聲音冷不防的冒了出來。沒頭腦的,又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咋聽咋怪。
木香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繼續吃她的飯,嘟囔道:“涼了也是糧食,我可不喜歡làng費糧食!”
赫連晟無語了,làng費糧食比會身體重要嗎?
李元寶吃的挺快,很快的,一碗白米飯半碗魚ròu都下了肚了,他咬著筷子,可憐巴巴的瞅著木香,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沒吃飽。
赫連晟眸光忽然掃向他,“你自己不會盛飯嗎?”
“哦,會,”李元寶自然是會盛飯的,可他不敢哪。自打分家之後,他就沒到這邊來過,可他知道木香這個大姐脾氣變了,上回看她跟娘吵架,還打架,凶起來的模樣,別提多嚇人了。所以,在沒摸准人家脾氣之前,他是不敢亂動的。
木香有點不滿赫連晟的語氣,他好像也是客吧,咋說起話來,像主人似的。
在李元寶站起來,重新盛了一碗飯之後,木香也擱下碗,想著屋後水塘還沒弄好,便跟赫連晟商量起來。
李元寶的眼珠子在兩人向上轉了轉,很快就聽明白他們說的是啥了,好奇的問道:“後面的水塘有魚啊?那我下午也跟你們去抓魚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