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頁
康伯的馬車是先一步過來的,一見村口坐著不少人,便讓柱子把馬車停下。
“諸位怎麼都在這兒坐著,天氣怪冷的,何不回家啊?”康伯是個xing子和藹的人,對著普通村民也是一臉的笑意,全然沒有傲慢跟嫌棄。
村口的幾個老伯是認得康伯的,見他過來,忙站起來,點頭哈腰的給他鞠躬。
其中一個,牙齒都快掉光的老人道:“我們都在這兒等著,猜想新夫人,這兩日怕是就要來了,反正我們幾個老傢伙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在這兒候著呢!”
另一個駝背的老者也道:“喜宴那天,年輕人都去了,可憐我們幾個老骨頭,卻沒見著,懊悔著呢!”
老頭邊說話,邊拍大腿,一副懊悔莫及的樣子。
康伯和善的笑笑,“襄王妃來了,就要後頭,夫人讓我先行過來打點一二,柱子,去把莊頭叫來,夫人來了,他豈有不見之理。”
莊頭的作用,相當於村長,是管理封地的主事,因不同於村長一職,固稱莊頭。
蒲山莊的莊頭,原先也是莊上的農戶,上過幾年私塾,康伯覺得他為人還不錯,便提拔他做了莊頭。
為了方便管理,赫連家的封地都集中在一塊,險了蒲山莊之外,離這兒不遠,還有個吳莊。
柱子問道:“要不要把吳莊的莊頭也叫來,離的也不遠,我先去叫這一個,再去吳莊?”相鄰的莊子,距離不遠,來回也快。
“可以,”康伯覺得也對。
先前掉牙的老漢卻不同意了,“你們大老遠來的,不必跑了,我讓我家兩個孫兒去跑了一趟,他們小娃腿腳快,一會功夫就回來!”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是呢,哪能讓你們跑腿。”
“是啊,讓小娃們去,總管大人跟我們進去歇歇,夫人要來,咱們得好好准一番才是,我這就讓人撞鐘,把村民都招集到祠堂去!”
各村的祠堂,因為風俗不同,作用也就有所不同。
有的祠堂專門用來供奉祖先,有的是給村民開會提供的場所,相當於村委會。
赫連家的兩個莊上的祠堂,便是後者,一旦村口大鐘敲響,所有的村民都會在很短的時間裡,趕去祠堂。
康伯想想覺是也對,便道:“柱子,把馬車牽上,咱們一起去祠堂,夫人給村民帶了不少禮,讓大家都過來領。”
幾位老人家一聽說夫人還帶了禮,都驚訝壞了。
“夫人真是太客氣了,來莊上看看,咱們心裡頭就高興了。”
“就是啊,夫人可真是活菩薩!”
眾人一句接一句的誇讚,也已經有人提前回去籌備了。
招待襄王妃一行人,自然不能怠慢,有好東西,都得端上。他們不是拿著生ròu一菜去祠堂做飯,還是各自在家裡,把飯菜燒好,然後都端去祠堂,擺到長桌上,就成了百家宴。
於是,當村口的鐘聲響起時,莊上的人,都從家裡跑出來跑到門口,又聽說是新夫人來了。所有年輕的婆娘都回家準備去了,男丁都趕去祠堂。
小娃們一見這陣仗,莫名的就很興奮,在莊子裡跑來跑去。
康伯看見莊裡歡騰的景像,只覺得很欣慰,他跟老村,總算沒辜負老夫人的囑託,否則以赫連晟跟老太爺不問事的xing格,指不定要亂成什麼樣呢!
靠天靠地吃飯的窮苦人,只盼著一年裡頭風調雨順,能有個好收成。
可這風調雨順的事,哪能年年都有,趕上災年,莊上的人,連口糧都成問題,更別說上繳租子了。
換作別的狠心大戶,他們才不管莊上的人如何苦難,他們只要自己的錢袋子不縮水就夠了。
在這種qíng況之下,佃戶們的生活能好過嗎?
康伯他們進去不久,木香跟赫連老爺子的馬車也隨後進了莊。
他們到來的時候,兩個莊頭也來了,領著村民一起,候在祠堂外,恭迎他們幾位。
木香挑了帘子,何安扶著她下馬車。其實沒這個必要,但何安覺得,這是給她撐面子的事。
她下來了,赫連明德自然也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
“見過襄王妃!見過老王爺!”
上百號的村民齊齊跪下磕頭行禮,連那不懂事的小娃,也在大人的拉扯下,不qíng不願的跪著了。
木朗跟彩雲一見這陣勢,都嚇了一跳。不怪他們,突然看見上百號的人給你磕頭行禮,能不害怕嗎?
何安悄悄擋著他二人的視線,以緩解他倆的緊張。
康伯站在人群最前頭,對著木香微微一笑,那意思再顯然不過。
木香和往前走了一步,視線掃過眾人,“都起來吧,不必客氣!”
康伯趕緊回身,對著跪地的人,抬手道:“夫人都說了,你們就快起來吧!”
等到眾人都站起之後,康伯指著站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兩個中年男子,對木香介紹道:“夫人,他們二人是莊上的莊頭,這位林厚,是蒲山莊的莊頭,在任上已經五年了,而這一位,是吳莊的莊頭,叫吳平,在任上三年,他們莊上吳姓居多。”
他介紹完了,那兩人一起向木香敬拜。
木香端莊一笑,“兩位免禮,莊上的事物,有勞二位的cao持,才能有今天的成果,本夫人代莊上的百姓,謝過二位!”
她盈盈施禮,倒是把一眾人等嚇的不輕。
後面站著的百姓,亦是滿面驚訝。他們只知道新王妃,為人很親切,卻不曾料想到,她竟這般的謙遜有禮,很有大家風範哪!
那兩位莊頭更是受寵若驚,“夫人嚴重了,我等不敢領受!”
赫連明德一直站的很遠,摸著鬍鬚,靜靜的看著,日漸渾濁卻又透著jīng光的眼神中,帶著欣賞與贊同。
這丫頭,倒是很會籠絡人心。若是她今天到訪,擺出高姿態,不易親近的樣,是無可厚非。畢竟誰也不能qiáng求,襄王妃平易近人。
可是她偏要放下架子,放下襄王妃的身份。
再有了先前宴請佃戶吃喜酒的先例,她這個襄王妃,算是贏了村民八成的愛戴了。
康伯讓人搬進來的東西,都擱在祠堂院子裡的大桌上。
這座祠堂蓋的很闊綽,中間最大的一間屋子,擺的是赫連一族先人的畫像,底下兩邊還有一些過了百歲老人的牌位。
老人活過百歲,對於家族來說,都是一種榮耀,所以一定得擺在祠堂里不可。
何安,彩雲,柱子三人,負責把東西分發給村民,按著每家每戶的定量發。
兩位莊頭陪著木香跟康伯說話,赫連老爺子閒不住,帶著木朗跟大飛,出去轉悠了。
木香仔細打量了那吳平跟林厚。
那林厚倒是人如其名,看上去就是個敦厚老實的人,看人只看眼睛,便知他是怎樣的人,因為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至於林平,眼睛裡的神色卻很不尋常,說話的時候,不看她的眼睛,有意無意的閃躲。
康伯尋問起莊上的糧種保存的可好。在一個莊上,糧種是集體保存的,到了來年chūn上,統一發給各家。
這是因為他們是襄王府的佃戶,不是一般的散戶,自然是不同的。
說到糧種,林厚還好,如實稟告,我們莊上的糧種,都在我家地窖里存著,我家中地窖大,糧種懸空擱著,防cháo,又防老鼠,安全的很,再過兩個月,糧種便可發放莊戶了。”
康伯點頭,“沒問題就好,”說到此處,他又將視線移到吳平身上,“你們吳莊的糧種可好?”
吳平聽到這兒,突然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他這一舉動,把原本歡歡喜喜領東西的村民都驚呆了。不過這裡是蒲山莊,不是吳莊,他們也沒往別處想。
“你這是gān嘛,有話好好說,快些起來!”
康伯大驚失色,上前扶他,吳平卻跪著不肯起來,哭喪著臉道:“小的不能起來,小的有罪,我們莊上的糧種,原本也存在我家地窖,昨日我家娃兒貪玩,乘著我們不注意,將爆竹扔進了地窖,結果……結果……”
他說不下去了,模樣十分悔恨,不等康伯他們問,又道:“小的已將娃兒綁來了,要殺要剮,全聽夫人的命令,小人絕無二話!”
這時,院外一個huáng臉婦人,領著兩個小娃進來了,一個大約十歲左右,是個男娃,梳著葫蘆頭,扎個小辮,另一個也是個男娃,六七歲的樣子。
他倆是被huáng臉婦人揪著耳朵拎進來的,肯定是擰疼,兩個娃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那婦人拎著小娃,徑直走到丈夫身邊,撲通一聲便跪下了,哭嚎著道:“夫人恕罪,我家小兒年幼無知,燒了莊裡人的糧種,這是天理不容的大罪,現在我把兩個混帳兒帶來了,任憑夫人處置!”
這夫婦倆說的話,出奇的一致,一起跪在木香面前,再加上兩個髒兮兮的男娃,這一幕怎麼看怎麼怪。
康伯見木香不說話,以為她生氣了,便趕緊勸那一家子,“你們先起來再說,夫人心地善良,處事大度,倒是你們,錯已出了,還在這兒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康伯的呵斥,顯然起了作用,吳平不再哭了,扯了扯髮妻的衣袖,示意她也閉嘴。
院裡幾個上年紀的阿婆,瞧見他們一家子也怪可憐的,心生不忍,便上前求qíng。
“夫人,小娃難免頑皮,去年冬天,我們村里稻糙堆,也被皮猴們放火燒了,若不是撲救的及時,差點就闖下大禍!”
“是啊,現在燒都燒了,該想想如何補救才是,眼看chūn耕就要到了,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不錯,看這一家子也怪可憐的!”
……
林厚在此時站了起來,對著木香施禮,“夫人,我們村的糧種,可以分一半出來給吳莊,剩下的,讓吳莊頭自己出,以示懲戒!”
木香在聽到林厚說到分一半出來時,抬頭看他一眼,不難看出,他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
可是就像康伯說的,他們都襄王府的佃戶,沒理由不互相幫襯著。
林厚的話說完了,吳平卻一臉的苦相,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滿口牙都要給咬碎了,“好,為了給莊上人一個jiāo待,我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把糧種的錢湊上。”
huáng臉婦人見他如此說,瘋了似的揪住吳平的衣襟,像是要把他撕碎了似的。
“你瘋了嗎?咱家哪有錢,只有一口鍋,你要賣什麼?難不成要把我們孤兒寡母的賣掉嗎?你個沒良心的,你要敢動我的娃,我跟你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