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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真有點看不起她這個爹,睜眼說瞎話,還說的振振有詞,真是世間少有,“既是沒改,那現在這宅子便是我們的,康伯,今兒有您老在,還有這麼多鄉親在,木香在這兒請各位,給我們姐弟做個見證,這宅子可以過戶給李大山,但是……”話講一半,她停了停,就見著有人撲了過來。
陳美娥好不容易哄好了兒子,瞧著木香竟然要搶他們的宅子,瘋了似的撲過來,哭天抹淚,“木香,你這丫頭不孝啊,你竟要把你爹攆到外頭住,你這心也太狠了,後娘不是娘,元寶好歹也是你弟弟吧,你就忍心看著他凍死,餓死嗎?”
王阿婆聽不下去了,上前厲聲道:“李家的,你別在這兒攪渾水,木香啥時候說要把你們攆出去了?明明就是你容不下他們姐弟三個,才把他們趕到這個破院子住上,你還敢罵別人沒良心,你自己的良心呢?你也是當娘的,心咋就這樣狠呢!”
王阿婆在村里口碑不錯,她一說話,很多圍觀的人都紛紛點頭,好幾個看不下去的村民,都對著陳美娥指指點點。其中有個清秀的女娃,對著木香悄悄豎起了大母指,不過,立刻被身邊的婦人冷眼瞪了回去。
王喜也看不過去,對著陳美娥恨恨的吐了口唾沫。
陳美娥先前受的氣還沒消呢,這會哪容得了王阿婆指名道姓的罵她,“死老太婆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裡的那點心思,你不就是看上木香,想把她說給你家王喜嗎?我呸,咱倆誰藏著壞心,誰知道,你也不瞧瞧你家王喜啥模樣,老光棍一個,屁股後頭還栓倆拖油瓶,誰家閨女瞎了眼才會嫁他!”
“你,你,”王阿婆xing子溫和,今兒也算是破例跟陳美娥對罵,可她沒想到陳美娥竟連這樣的話都講的出,說心裡話,她是喜歡木香,不說木香長的清秀靈氣,光是gān活,木香也是一把好手,以前不敢想,可現在不一樣了,木香帶著弟妹,生活也困難,兩家人若是湊在一塊,也不是不可能,可這樣的話,只限她在心裡想想,哪能說出來。
王阿婆氣的說不出話,王喜更是氣的攥緊了拳頭,站在那有些不自在,想拔腳走,卻又放不下木香他們,一時間,真是進退兩難。在籌措之間,偷偷望了眼木香。以前木香出門都頂著一張灰溜溜的小臉,沒想到,洗去污垢,竟這樣漂亮。她這樣漂亮,自己又怎能配得上。
見著王阿婆神色不對,氣的臉都白了,王喜跟木香都趕緊上去扶她,著急之下,王喜的手碰上木香的手,七尺高的漢子,竟然臉紅了。木香只顧著擔心王阿婆,自然也沒注意到王喜的異常。
人群中有個黑臉的婦人,實在看不過去,“元寶他娘,你這張嘴就是不饒人,看你把阿婆氣的,若是是氣壞了,看王喜不跟你拼命!”
她一說,其他人村民也紛紛指責陳美娥,先前那個清秀的女娃子,當下不顧她娘的阻攔,義憤填膺的衝出來,指著陳美娥的鼻子嚷道:“她何止是不饒人,她根本就是惡人先告狀,做了人家後娘,卻不好好當娘,把木香他們趕到這裡住,糧食也不給,連chuáng像樣的被子都沒有,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天譴嗎?”
第6章 分家(二)
她身後的婦人怕她嘴快惹事,急忙走過去,想把她拉回來,這丫頭也是鐵了心不吐不快,甩開那婦人的手,又急著道:“憑啥不讓我說,她都快把木香bī死了,還不讓說,難不成要等木香他們餓死在這破屋裡,咱們再來這兒給他們收屍嗎?”
陳美娥縮了下脖子,想回嘴的,可又比不過她的嗓門,只得指著那婦人,叫她把閨女拖回去,都是大人們的事,哪裡輪得到她來瞎說。
木香朝金jú投去感激的一眼,金jú是村里為數不多,肯跟她做朋友的女娃子,金jú比她長一歲,聽說快訂親了,婆家都說好了,不在玉河村。她娘膽小怕事,不愛冒頭,整日的教導金jú為妻之道,為母之道,為媳之道。
金jú收木香的神意示意,也回了她一個笑容,她能幫的就這麼多,再多說一句,只怕她娘就得抓狂了。
木香接著金jú的話,道:“事實就是這般,我爹把我們趕出來,連一塊像樣的菜地都沒分給我們,更別說糧食被褥,木香想請問各位,你們也是當娘的,也是當爹的,若是你們的孩子落到這步田地,你們還能坐視不管嗎?”
這話真是戳到眾人的痛處了,誰也不想早死,可誰也沒辦法長生不死。在缺醫少藥的鄉下,生了小病自己扛著,生了大病基本就屬於等死。改嫁另娶之事,其實很常見。
人群中一個中年漢子站出來,一臉正氣的道:“這事我早看不過去了,就算不是自己的娃,可也不能這樣心狠,說句不好聽的,李大山,你這樣做,就不怕木香她娘死不瞑目,夜裡來找你報仇嗎?”
“說報仇都是輕的,我要是木香她娘,氣也得氣的從棺材裡跳出來,可憐她生木狗兒的時候,死的那樣慘,只看了木狗兒一面,就咽氣了,可憐的孩子,”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婦人抹了把眼淚,都是做娘的,自然更理解當娘的心思。
木香看著議論紛紛的場面,在心裡笑了。她看著老村長,說道:“康伯,您瞧見了嗎?這事已經引起公憤了,你可不能再坐視不理,我要的也不多,宅子可以給他們住著,但是他得補給我們東西,今天就得拿來,否則就讓他們搬出來,既然陳美娥說這破茅屋能住人,那便讓她來住,總歸也不會凍死人。”
陳美娥臉瞬間白的跟紙一樣,叫嚷道:“我不住這破屋子,憑啥讓我住破屋子,李大山,你倒是說話呀!”她使勁的拍打蹲點在地上的李大山。
康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清了清嗓子,道:“木香說的確實在理,也不過份,既然她開口求了,我便做回主,李大山,是要宅子,還是要談條件,你自己選,咳咳!”或許是站的久了,康伯體力有些不支,捂著嘴gān咳幾聲。
木香立刻對彩雲使了眼色,彩雲哦了一聲,先是往屋裡跑,想想又不對,趕緊扒開人群,往大屋跑,沒過一會,便搬了個凳子過來,送到康伯跟前。
木香歉意的對大家笑笑,“對不住了,我家沒凳子,你們若是要坐板凳,就去我爹那邊搬吧!”
眾人心下瞭然,連個凳子都沒有,這三個小娃平時該怎麼過日子啊。有幾個中年婦人,禁不住好奇心,跑進木香的屋裡去看,結果一看之下,個個抹著眼淚出來的。出來之後,對著陳美娥就是一陣數落,男人們後來也沒忍住,也跑去看,出來時,恨不得把李大山狠揍一頓。
玉河村民風淳樸,說舊夜不閉戶,都不為過。村里人見著面,也是和和氣氣,窮是窮點,可人心是簡單的。如同李大山這樣的人,肯定也是有的,十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長呢,更何況是人心。
木香把眾人的表qíng都收盡眼底,暗自在心裡笑了。
有了公憤,李大山就是想做縮頭烏guī,也不可能了。
在康伯的見證下,木香要了三chuáng棉被,五十斤的玉米面,她倒是想要棉花的,可惜陳美娥懶得去種棉花,所以只得要棉被。最後,便是竹林後面的,那塊平整的土地。年上chūn收之後,李大山懶病又犯了,嫌種水稻太麻煩,就想著等秋收過後,再犁了種上油菜,所以那地現在還空著。也不大,不過一畝左右。
給木香土地,李大山不心疼,反正他也不想種,但是給東西,他就不高興了,“我家也沒多少糧食,若是都給了他,我吃啥?”
“被子也沒有,就是有,也是我陪嫁過來的,說什麼也不能給她,”陳美娥更是心疼壞了,家裡又沒棉花進帳,給了棉被,今年冬天,他們咋辦?
可這主是村長做的,而且他們夫妻倆個已經招了民憤,有幾個剛剛進過木香屋子的婆娘,袖子一卷,自告奮勇的跑去大宅搬東西,順手還多拿了些,一併抱進木香他們的裡屋。
康伯看著蹲在地上的李大山,語重心長的勸他道:“你好歹也是他們的親爹,給這點東西,不算過份,狗兒他娘泉下有知,魂魄也能安穩了,大山哪,做人要摸著良心,否則死了之後,那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這些東西,是我做主給木香的,你不能再要回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媳婦是個什麼心思,我把話擱在這兒,她要是敢來鬧,明年你家元寶上學堂的事,就不用談了。”
“呀,康伯,我錯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計較,我保證不讓元寶他娘過來鬧,元寶上學堂的事,您老多費點心,萬萬耽擱不得啊,”一聽見學堂二字,李大山這才慌了。玉河村小,請不起夫子。離玉河村三里遠的地方,有個左家莊,一百多戶人家,也算是挺大的莊子。他們那有個學堂,康伯好不容易跟左家莊的村長談好了,讓玉河村的小娃也在他們那兒上學堂,這機會來之不易,李大山再渾,也不敢拿兒子的前途開玩笑,自從趙修文中了進士,村里人對小娃上學堂這事,便重視起來,若是長大了能撈個一官半職,那以後全家人都能跟著享清福,還去種啥子地啊!
第7章 洗被子
陳美娥急紅了眼,想發作,被李大山死死按住,算了,給就給吧!
分完了東西,木香拉著弟妹,對著眾人深深一鞠躬,這一舉動,把在場的人,都看的動容了,大家也都覺得今兒做這事,做對了,多麼懂事的三姐弟,多麼好的孩子。
康伯眯起眼睛笑了笑,一臉的高深莫測——木家這丫頭,不簡單哪,既得了東西,又讓人心服口服,挑不出半點錯錯來。他敢打包票,如果明兒陳美娥敢來找他們的麻煩,或是吵鬧今兒的分攤不公,肯定得有不少人站出來護著木香,得了人心哪!
等到送走了眾人,院裡只剩他們姐弟三個時,彩雲腿一軟,坐到了廊檐下,對著木香豎起大母指,“姐,你可真厲害!”
“這有啥厲害的,我只是要了咱們應得的,”木香拉過同樣呆愣的木狗兒,三人坐成一排,看著眼前破敗的院落,木香心裡卻十分滿足。有了地,有了存糧,便有了希望,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狗兒忽然道:“大姐,咱們晚上吃玉米糊糊嗎?”
彩雲撅著嘴,“就知道吃,不是才吃過午飯嗎?離吃晚飯還早著呢!”
木香呵呵一笑,一手攬著彩雲,一手摟著狗兒,仰頭看著天,暢快的笑道:“咱晚上吃玉米面窩窩頭,吃的飽飽的,好好睡上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噯,咱家狗兒以後也得上學堂,等明年大姐有了錢,也送狗兒去學堂,不過狗兒的名字要改,彩雲,你說改個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