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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橋旁邊的小酒店中,龐澤連喝了幾杯酒,有些微醺,醜陋的臉上泛著酒色,道:「子玉,沙撫台來信,邀請我去揚州幫他參贊機務。你覺得我去揚州如何?」
沙撫台就是如今的淮揚巡撫沙勝,駐地揚州,巡撫淮、揚、廬、鳳四府,總理整飭鹽法事。
賈環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龐澤。倒不是驚訝龐澤接到邀請。以龐澤的能力、水平,替巡撫參贊機務是夠格的。雍治十年時山長不就是順天巡撫?他是驚訝龐澤竟然動心了。
想了想,賈環斟酌著道:「從我的角度來說,我是不建議你去的。讀書人以功名論成敗。士元你就算有王佐之才,沒有功名也登不上廟堂的舞台。那如何施展抱負?」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不考取進士,以其他的途徑當官完全沒有什麼前途。除非是強力後台。國朝雖然不像前明時期,盛行文官政治。但是大氣候如此。
天下承平日久,文官集團正在逐步的占據上風,壓制勛貴集團。而明朝文官的鼎盛時期,甚至可以壓制皇權。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是說著玩的。
龐澤低頭苦笑一聲,拿著酒杯悶了一口,惆悵的道:「山長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我想去揚州啊!」
賈環不解的道:「這是為什麼?明年就是鄉試之年,你現在靜心讀書,以山長的教育水平,足可讓取中桂榜。」
龐澤搖搖頭,嘆道:「那有哪麼容易的事啊!以我們書院的強盛,菁華盡出,也就你、公孫龍、羅君子三人中舉。哦,還要加上紀德信。可見難度。我治事的能力在書院裡能排前三,但讀書的水平,前十都不一定能排的上號。」
賈環沉默下來。要說讀書,書院裡的精英確實以他、大師兄、羅君子三人為首。但讀書和做事是兩回事。做事和做官又是兩回事。
氣氛變的有些沉默。兩人默默的喝著酒。期間,五六名士子裝束的年輕人到小店中喝酒,意氣飛揚,高談闊論。好在賈環和龐澤要的座位靠窗,雖然聽得到他們說話,但不至於受到打擾。
期間,龐澤又是五六杯酒下肚。終究是趁著酒意,將壓在心底的事情在好友面前說出來,「子玉,我想娶白芙為妻。」
這沒頭沒腦、冷不丁的一句話,讓賈環給嚇一跳,驚訝的看著龐澤。
這年頭,良家女子的名字絕不會告訴親戚之外的男子。而得知女子的姓名,那基本上關係就比較深。關鍵是,龐澤這小子經常逛青樓啊!
名妓雖好,琴棋書畫精通,又頗具情趣。但沒有讀書人會娶名妓為妻。會毀名聲的。都是娶做小妾。龐澤要是娶名妓為妻,那真是會毀一生。
賈環壓著心底的震驚情緒,輕聲問道:「是誰家的小娘子?」
龐澤醜臉上浮起溫柔的笑意,帶著緬懷的情緒,敘說道:「白芙家裡是南京左都御史張經緯的族人。父母雙亡。去歲丈夫死後回家居住在長兄家中。她長嫂為人勢利,並不想將白芙嫁給我。」
「呼….」賈環心裡長鬆一口氣,他自是不會看著好友毀一生。現在聽到是一位寡婦,立時放下心來。放鬆的抿了口酒,笑道:「男婚女嫁的事情,她嫂子有什麼不同意的?」
江南地區風氣開放。守節的寡婦有,但也可以不守。改嫁的事情並非沒有。守節的寡婦,從社會地位一般分成兩種情況。第一,就是賈府那樣的世家。這是家族臉面,不允許改嫁的。
第二,就是亡夫的家族逼迫。因為寡婦守節,朝廷表彰,會免掉合族的勞役。這對於農民來說很有吸引力。通常都是一村子的人逼迫一個弱女子。這裡面有利益驅動。
從個人的情況而言,也分很多類。比如:有子嗣的寡婦。像賈環的大嫂李紈就是這樣的類型。有榮華富貴的因素,比如尤氏。賈珍死後,以賈府優越的生活環境,她自是不可能改嫁。有個人情感的因素,比如黛玉的姨娘裴姨娘。
更多的是像林如海的那三房小妾,帶著財產重新回到父母身邊,然後再嫁。就像龐澤的戀人張白芙這樣。當然,寡婦的再嫁,肯定沒有初婚那麼吃香。不過有豐厚嫁妝的婦人另說。
龐澤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憋屈的道:「她嫌我是個窮秀才。所以,我想去沙撫台那裡做事。」
賈環啞然失笑。算是明白龐澤的選擇的原因。有點急功近利啊!
南京禮部侍郎的幕僚、學生這社會地位算不錯了。但南京六部基本是養老衙門,權力有限。和手握大權的巡撫而言,不可同日。張家的扛鼎人物張總憲在朝廷中的份量都不及沙先生。
龐澤大概是想著日後回來裝個逼,壓服張家那個女人,揚眉吐氣,抱得美人歸。畢竟,等待明年秋天的鄉試結果,一個是時間太長,第二個是不確定性很大。
見賈環發笑,龐澤不滿的道:「子玉,你也笑我?娶寡婦又如何?我這輩子非白芙不娶。」在他的印象中,賈環是很沉穩的。所以,他才肯給賈環透漏更深的原因。
賈環嘴角的笑容緩緩的擴大,道:「我是笑你有了愛情,智商下降啊。這件事哪裡需要繞到沙先生那裡去解決?張娘子的長兄是什麼情況?」
「應天府推官(正七品)。」
「長嫂家裡呢?」
「南京守備司的副千總。」
賈環禁不住微微一笑,「原來是武將的女兒,難怪你和她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