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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新任的山西道掌道御史,工部尚書白璋的頭號馬仔,戴琮搶出來,高聲道:「殷大人要知道,不在於銀貴谷賤的事情是否存在,而在於朝廷不用銀子收賦稅,則百姓有一條活路。」
說著,上前幾步,叩首大聲道:「臣戴琮,彈劾都察院左都御史殷鵬殊無實幹之才,只知道大言不慚,罔顧聖君仁心。臣請斬此獠,以謝天下萬民。」
「嚯…」
如果說,之前武英殿中的口水戰,因為大家吵了大半個月都已經免疫,只是開胃小菜,如果說,宋天官的奇襲,還有點高官做派,像涓涓小流。
宋天官雖然,切中要害,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只是要求天子廢一條鞭法。
那麼,戴琮這番話,就如同狂暴的大雨一般,猛烈的襲來。
武英殿中的群臣都是驚訝的發出聲。很扯淡!很生猛!很囂張!指著頂頭上司說要砍了他的頭。聽的如同驚雷一般。
殷大中丞給手下的御史,嗆的很沒顏面,當即閉口不語。不再和戴琮糾纏。
他如果要和戴琮糾纏,這個時候,只需要出列,把官帽子脫下來,乞骸骨,做個姿態,自然會有人把戴琮訓斥下去。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要砍重臣的腦袋。
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殷大中丞此時退讓,同時就意味著,他喪失了角逐軍機處大學士之位的資格。給下屬罵的灰頭灰臉的大臣,怎麼當宰輔?
廟堂之上,處處皆是風險!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工部尚書白璋微微一笑。競爭對手少了一個。他和賈環有私怨,可不願意賈環從天牢里出來。說起來,這半年來,掀起改變朝政格局的巨浪,是晉王黨。他作為楚王黨,不過是跟著打算切一塊大蛋糕而已:他想進軍機處。
武英殿中同時意識到殷大中丞已經出局的人不少。通政使俞子澄笑了笑。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來,駁斥戴琮的觀點,「虛言邀名!問題的根源恰恰就在豐收時,銀貴谷賤上,而非在一條鞭法。不尋求解決根本問題,而指責一條鞭法,豈不是本末倒置?」
說著,對雍治天子道:「臣有一策,可從根本上解決穀賤傷農之事。臣奏請陛下鑄銀幣,流通天下。」從袖袋裡拿出一副紙,畫著袁大頭的圖案。
武英殿中,又是一陣驚嘆。奇峰突起!
其實,殷大中丞被戴御史罵回去,只是等閒事。殿中的群臣,見慣政治風波,頂多心裡感嘆幾聲。然而,戶部尚書衛弘的一番話,卻是讓眾人驚嘆。
話說,關於一條鞭法的爭論,吵架吵到現在,利弊其實已經非常清楚。這叫做:真理越辯越明。到今天武英殿上來,就是要拿出實據,影響天子的判斷,即可取得勝利。
比如,剛剛宋天官拿出湖廣黃州府尹言的奏章。舉例子。而衛尚書,卻是給出一個修補一條鞭法漏洞的方案。這明顯是技高一籌。
衛尚書在朝廷中的口碑是:能臣。換言之,屬於技術性官僚。再加上他戶部尚書的身份,他說可以解決穀賤傷農這個問題,大家首先是相信他,繼而才是探討具體的問題。
這裡需要額外多說幾句衛尚書觀點裡面的門道。
所謂的銀貴谷賤。看過葉聖陶先生《多收了三五斗》的文章,大體都應該明白。就是豐收的時候,糧食價格很低,換不了幾塊銀元。
這不是一個經濟現象:供應大於需求。而是社會現象。這是盤剝。是統治階級利用「權力「對被統治階級的盤剝。
幾千年來,農民是什麼樣的情況呢?他們所有的收入,都是種地所得。叫做土裡刨食。而收入只能在糧食豐收時兌現。這裡就出現了一個問題:農民需要借貸,應付他們在糧食收穫前的日子。
而對於奸商們而言,這個時間窗口,就可以利用起來,做一個剪刀差,剪羊毛。平常借貸時借貨幣,豐收時,壓低糧食和貨幣的兌換價格。
王安石的青苗法,就是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但最終沒能解決。
所以,一條鞭法,規定糧食豐收時,交銀子,對農民而言又是一重盤剝。反對者,並非都是亂來,確實有缺陷,被人鑽了空子。國人的小聰明是最擅長鑽空子。
衛尚書說,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鑄銀幣。
從歷史淵源來說,中國每一個朝代,都會鑄造銅幣。漢唐宋時期,簡單的說,可以說是銅本位。中國缺銅。而明朝時,海外白銀大量流入,實際上,貨幣已經變成銀本位。
雍治天子神情微微一動。他對衛弘的感官一直都不錯。所以,在國庫空空時,要衛弘掌管著戶部,倚重他的能力。將小黃門遞上來的圖樣看了看,道:「傳給諸卿看看。」
在群臣傳閱「袁大頭」時,戶部左侍郎趙侍郎拱拱手,開口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請衛大人解惑。鑄銀幣如何解決銀貴谷賤的問題?」
殿中群臣,有人心中暗罵一句「真無恥」。傻子都看得出來,趙侍郎在給衛弘當托。這個時候,說的越好,越得天子賞識。越容易在競爭中領先啊!
禮部左侍郎、翰林院掌院學士曾縉暗中嘆口氣。他剛才心裡後悔給衛弘搶先一步,現在看來,衛弘做了周全的準備啊!
衛弘成竹在胸,答道:「銀貴谷賤。若是流通的銀子很多,則可以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