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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御醫輪番上前診脈後,都不敢用藥,而是一起跪下來,「萬歲恕罪!」
袁太監身邊的馮瑾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拼命的克制,不敢哭出聲。怎麼就不治了呢?天子多好的一個人啊!
「唉…」寧淅長嘆一口氣。他有些心理準備。他曾聽先生說過。人在臨死前會回憶他的一生。有時候,甚至可能在一秒中,會把記憶里的畫面都翻出來。有時候,這個過程也會很長。他剛剛不是夢到了他的一生?
寧淅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頭的御醫們,道:「都起來吧!朕知人有天命。不怪你們。」對袁太監道:「去請軍機處的三位先生,南書房的三位學士,還有瀟姐姐,澄哥兒他們過來。」
袁太監看了甄皇后一眼。
甄皇后含淚點點頭,她是難以相信又不得不接受當前的事實,道:「你去吧。天子這裡有本宮在。」
袁太監帶著幾個小太監腳步匆匆的離開,滿臉的哀傷神色。
寧淅看到自己美麗、雅致的妻子,想著這幾年冷落她了。心生愧疚。皇后的性子如長姐,管著他。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逃離她。目光再落到自己的長子身上,費力的招招手,「七月,來!」
寧炎走到床前,握著父親冰冷、蒼白的手,哭泣著道:「父皇…」十三歲的太子已懂道理。
寧淅心中湧起舔犢之情,柔聲道:「好孩子,父皇是不成了。父皇會請先生來京師。你跟著他好好學習。將來,你要當一個好皇帝。」
甄皇后惹不住插話,淚眼婆娑的勸道:「萬歲春秋鼎盛,不要作此不詳之語。」終究是太不吉利!這幾個太醫不行,不代表就真的不治。或許,還有希望。
寧淅苦澀的一笑,喘著氣,道:「王妃,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啊。這些年,是朕對不起你!」
一句「對不起」令甄皇后淚珠飄落,抽泣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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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徐徐的流逝。大學士曾縉、蕭丕、殷鵬,少府令寧瀟,寧澄,蔡宜,紀澄,魏源質幾人在永興十一年二月初八的上午紛紛趕到大明宮中。
朝野之中,消息傳遍。
此時,朝廷的輿論真理報還保持著緘默。天子的健康,這種事沒有定論時無法去報導。真理報主編蕭夢禎控制著輿論。然而,報紙上不說,大街小巷都傳遍。
給賈環的書信,亦飛速的傳往江南。消息亦在傳向南北邊疆。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如今的執政宰輔曾縉的平庸之處。他無力壓制各方暗流。
傍晚徐徐的到來。寧瀟和寧澄姐弟倆,作為皇族,並沒有與群臣一起等候在養心殿西暖閣的勤政殿中。而是,就在養心殿隔壁的偏殿中。
金紅色的夕陽映照著精美的皇家園林。寧瀟一身淺粉色的宮裝,坐在椅中喝茶,沉思著。容顏驚艷。
寧澄則是背負著手,在窗戶處看著落日。感慨的長嘆一口氣,「唉…」他的好兄弟怎麼就一下子病成這樣呢?
御醫的診斷結果,他們上午來的時候就知道。大致原因是天子近兩年來身體虧空嚴重,未加調養。去年冬又大病一場,傷了根本。新春時,各種祭典、元旦大朝等事務繁重,因勞累而病倒,風寒入體,沉疴難消。
寧澄沒回頭,道:「姐姐,聽說,皇后怪你沒有規勸天子不要親近青美人。」
天子寵幸青美人之事,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估摸著遠在金陵的賈先生都知道。
寧瀟輕輕的嘆一口氣,道:「我怎麼勸啊?」一個成年的帝王,登基十一年多,見識過四海來朝的盛況,哪裡還能當小孩子看?
她和賈環都在勸天子注重鍛鍊,保養身體。誰曾想到他的病,來的這樣的急?
姐弟倆正說話時,養心殿中一陣動靜:天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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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十一年二月初八晚上七點許,大明宮養心殿中,甄皇后,太子,寧瀟,並重臣們,都在御前。氣氛沉穆、悲傷。
在御極十一年之後,永興天子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對於一個帝位來說,登基十一年,不算短。對於寧淅本身而言,則異常的可惜。他今年才三十歲。
寧淅迴光返照,拉著太子寧炎的手,放在大學士曾縉的手中,道:「天不假年,朕為之奈何?望曾先生輔佐太子,再創大周的盛世!」目光環視著,走過甄皇后的臉上,走過寧瀟、寧澄的臉上,對他們微微的點一點頭。有說不盡的愧疚。但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他還說這些有何用呢?
寧淅的眼神慢慢的渙散。他有太多的事情沒有交代。比如,他念之要保護的青美人。比如,他未能見到先生。他對不起先生這些年的栽培,厚望!
先生怪他嗎?
他對不起皇后。留下她孤苦伶仃。對不起太子。將天下就這樣丟給太子,合適嗎?
「父皇!」
「陛下!」
「萬歲!」
養心殿中的群臣們,全部都跪下來。永興天子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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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去世,京中要鳴鐘。以午門的五鳳樓中的鐘聲為準。在這鐺鐺的鐘聲中。
小時雍坊,彭府中。
精美的書房窗口,彭世俊看著漆黑的夜空,對今晚到訪的心腹陶泰輕聲道:「可以動手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我輕輕的來(上)
甲戌年,二月初八。在仲春淺淡的夜色中,天子駕崩的鐘聲傳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