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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中國的古畫,畫人物,重在神韻、意境,容貌次之。所以,畫出來的人物經常是會走形的。而素描畫,開啟的是寫實的風格,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長的什麼樣,畫在紙上就是什麼樣。
在一個沒有照相機能夠留下人們當時影像的時代,在一個普遍敬重先人、祭拜祖先的社會氛圍中,這種風格的畫意味著什麼?不問可知!
這是能將人們的年齡、容貌、記憶保留下來的技術。沒有人會認為這比一首精品美人詞差。詞作傳世,美人傳名。畫作傳世,美人一樣會傳名。當時明月在,桃花笑春風。
等廳中三張畫作重新回到中散先生手中時,不少人看賈環的目光就變得熾烈。
鄭國公鄧鴻開口道:「老夫托大叫你一聲賈賢侄,這三張畫可否送一張給我?」
人群中頓時響起幾聲輕笑。顯然,鄭國公是想要蘇詩詩的畫像。他剛才很欣賞蘇詩詩。
賈環微微沉吟著。即便蘇詩詩是名妓。但將她的畫像送給一名男子,這肯定是不妥的。賈環的目光看向蘇詩詩,斟酌著用詞。
他並不怕為一點小事得罪鄭國公。勛貴的圈子中,對這兩年的賈家來說,並不需要顧及太多的人。家裡的皇妃不是擺設。而這點小事,鄭國公也不可能和他翻臉。
他不怕,不代表蘇詩詩不怕。他並不想將壓力轉到蘇詩詩身上去。
此時,廳正中的十名名妓都已經看過賈環畫的三張畫。
蘇詩詩冰雪聰明,見賈環的眼光看過來,忙屈身行禮,嬌聲道:「詩詩想求賈先生將畫像贈予詩詩,作為詩詩到金陵這一年來的記憶。」賈環畫的是全身像,蘇詩詩那張恰好是她剛才跳舞時的畫面。很美。
賈環笑道:「這個要求自然要滿足詩詩姑娘。」說著,瀟灑的對鄭國公,「美女優先。我將剩下的兩張畫都贈予鄭伯伯吧。」
廳中和鄧鴻相熟的幾人都笑起來。這話說的漂亮。才子與佳人嘛!自然以佳人的要求為先。
鄭國公鄧鴻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笑一笑,「也好。」將這一幕揭過去。
賈環點點頭,對中散先生道:「趁著十位美女都在,學生願意現在畫一幅十美圖,作為此次花魁大賽的記錄。請先生允許。」
中散先生心裡微微一動,笑呵呵的道:「我要是不許,在座的諸位恐怕都不同意啊。」環顧四周,眾人都報以微笑。確實如此。
士子席位中,童正言不爽的道:「這屁孩真不痛快,需要問蘇詩詩的意見嗎?直接拒絕不就是了。」這是他們東林黨的范兒:藐視權貴。再斜著眼睛看正在鋪開紙張、炭筆的賈環,他身旁的林千薇細心的幫賈環將案幾擦乾。不滿的冷哼一聲,「做事磨磨唧唧的。我還要吃午飯呢。」
羅子車正要說話,韓謹突然出聲,語氣肯定的道:「他在拖延時間!」
童正言和羅子車兩人頓時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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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拿出畫技,震懾全場。像剛剛出聲譏諷賈環的陳子真都閉上嘴,不再說他「輸不起」。當然,賈環不滿的態度還是表達出來。
而現在賈環作畫,很多人都在好奇的看,有種見證一副名畫即將誕生的使命感。
但是,還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中散先生到現在還沒有宣布花魁第一名和前四名的名次。要看作畫,也不急著一會吧?
像韓秀才這樣腦筋轉的快的人已經明白過來:賈環在拖延時間!
但是,拖延時間有什麼用呢?難道板上釘釘的花魁名次還會有變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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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蕭幼安已經帶著國子監中三十幾名監生進入勝棋樓周圍的觀眾席彩棚中,個個手中拿著一疊一份份四開的紙張,紙上還帶著墨跡。見人就發一份,嘴裡說道:「國子監創辦的金陵簡報,今日首次發行,免費派送。」
古代的識字率不高,這是一個普遍的常識。即便金陵這樣的名城,江南的文化、政治中心。城中識字的人,在兩百萬人口的比例中也不算高。
而此刻,如果說在莫愁湖外圍趕集市、湊熱鬧的市民,文化普及程度不是高。那麼,勝棋樓外觀眾席上的三百多人,各家青樓的名妓,來往的隨從、管家識字就很普遍了。
蕭幼安帶著監生免費派發報紙,還有揚州鹽商汪家帶著徽商跟著做呼應,報紙上的內容很快就在觀眾席中傳揚開來。
這份名為《金陵簡報》的四開小報上題頭就是一個顯眼的大標題:點評金陵花魁大賽諸名妓之優劣,獨家內幕消息大派送。
這種語言風格,熟悉賈環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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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坐在勝棋樓一樓大廳中,等待、觀看賈環作畫的高官、權貴、名士、士子都接到自己隨從悄悄送進來的報紙。
此時,距離賈環開始作畫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他才剛剛在畫卷上勾勒了一個開頭的架構。廳中等待的十名名妓們都儘量保持著笑容,想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面留下來。憑藉這幅十美圖,她們的身價、名聲絕對會飆漲。
就在這時,陳高郎突然出聲,「妖言惑眾。豈有此理!」
自報紙傳進來之後,大廳之中安靜的氛圍就變得有些吵雜,到處都是低低的討論聲。這時,看完第一篇報導的吏部尚書陳高郎禁不住震怒,臉色陰沉,將報紙重重的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