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4頁
他倒不是,不想保護賈環,實在是賈環太引人矚目,太能折騰。
賈環對這些問題,早就思考過,道:「何相,明朝比前周(宋)好。」
何朔微微一笑。賈環這是認同他的政治理念。
這時,外頭老僕來報,「老爺,可以出發了。」何朔點點頭,出了小時雍坊,坐馬車出宣武門。在城南的兵部的會同館登記,拿了車馬,往南城而出京師。
送行的人們,都等在城南十里的長亭中。
賈環騎著馬,跟著何以漸一起走在隊伍前面,執弟子禮。心中,思忖著。
限制皇帝的權力,是歷史必然的趨勢。資本家都不願意將身家性命,交給皇帝,一言而決。而要用憲法去限制皇權。他同樣不願意。但未來,採取什麼制度,其實,要視實際情況而定。當然,基本的情況是:聖天子垂拱而治。
國朝地大物博,區域,發展情況,都不相同。很多人,都想當然的以為君主立憲制是最好的。這其實,還是一種對西方文明的崇拜。屬於,跪的太久了,站不起來。
近代所有的政治體制,古希臘,羅馬,全部都執行過一遍。根本無所謂先進,落後。準確的來說,只是適合西方的情況而已。沒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適的制度。
而西方的情況,怎麼能套用在我們身上?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燦爛而輝煌。有多少治國理政的智慧?我們要對自己的制度有信心。鞋子合不合腳,自己穿著才知道。
要拿來主義,不能搞跪舔。比如什麼美國的空氣都是甜的。當我們重新恢復漢唐的榮耀時,重新成為世界的中心。那時候,我們的,就是最好的。
於周朝的情況而言,用一部所謂的憲法,絕對不可能限制得了皇權。到時候,死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國朝,從來都是人治。限制皇權,只能靠力量(兵權)、制衡。
賈環騎在馬上,眯著眼睛,看著天空中的太陽。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
…
十二月初二,非常朝日。上午十點許,何朔、賈環、何以漸一行人的車隊到城南十里長亭時,等候在此地的官員,已經有二百多人。為首的是武英殿大學士衛弘,東閣大學士宋溥。
在京城中的六部九卿,全部都在此地。只要不是挨了整的,夠資格的大臣,都來送行。還有親近的故交、好友、門生。聲勢浩大。
何朔加封太師,皇恩浩蕩。再加上人都要走了。這時,誰都願意來捧一捧場,給幾分面子。畢竟,何朔的人品,確實沒的說。比如,政敵宋大學士都來了。
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帶著幾名錦衣衛校尉,跟著太監總管許彥一起過來:天子賜御酒送行。錦衣衛校尉中,有賈環的老熟人:張總旗張輅。現在,要叫張千戶。
亭中,僕人們捧著食盒。美酒,佳肴飄香。何以漸、賈環、翰林侍講費敏政三人跟著何朔進到亭中。
衛弘上前,給何朔敬酒,道:「何太師今日南歸故里,我等相送。祝太師一路順風。請!」何朔的文官政治的理念,其實今日到場的大部分人,不管政見如何,基本都贊同。
何朔笑著飲了
宋溥再上前敬酒。接著是吏部尚書殷鵬、戶部尚書趙鶴齡、禮部尚書方望、刑部尚書白璋、兵部尚書孟何、通政使賈政幾人上前敬酒。工部尚書、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職,暫時還不在京城。
何朔一一飲了,拱一拱手,道:「國事,就託付給諸君了。」說著,往亭外走。百官矚目,氣氛蕭瑟。
走了兩步,何朔停下來,笑道:「子玉為國朝詩詞大家,可有詩作為老夫送行?」
文人雅士,不外乎如此。官員們的目光,都落在賈環身上。
賈環早有準備,躬身行禮,道:「上午在何相家中,得見寒梅數枝。剪裁得四句,為何相送行。耐得人間雪與霜,百花頭上君先香。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艷偏宜到玉堂。」
「好!」
賈環的話音剛落,亭中內外,便是一片喝彩聲。梅蘭菊竹,並稱四君子。歷來為文人所喜愛。聖人的論語,處處論君子與小人,讀書人樂為君子。以梅喻人,敘說品行高潔,不畏風霜,堅持追求。很是貼切。若是何太師願意支持策立楊皇后,何至於此?
站在亭中台階上的賈政心中頓時長長的出一口氣,臉上煥發出笑容。他擔心賈環又來一句:「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然後被錦衣衛捉拿。
何朔撫掌一笑,「子玉,好詩。當浮一大白,拿酒來。」費狀元上前斟酒,何朔一口飲了,將酒杯放在托盤上,哈哈一笑,且吟且行,「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艷偏宜到玉堂。」出了長亭,坐進馬車中,兩輛馬車,緩緩的順著官道前行。
快到十一點的陽光,灑落在長亭、古道上。
看著何太師的馬車遠去,費狀元心潮起伏。人生做官做到何相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說的?
這一幕,時人的筆記中,必將重重的記一筆。何太師,看似和大學時,九卿們說,以國事託付諸君,但他最後,卻單獨為賈環飲了一杯酒,寓意深遠!
…
…
賈環的新詩,在三五天內,就傳遍了京城,在教坊司,達官貴人的府中演唱。
何朔的離開,標誌著一個時代的落幕。京中的政局變幻,如同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而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