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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搖頭,直言道:「何相,我不僅與汝陽侯有私怨,同樣與太子關係不佳。」說著,直視著何大學士,緩緩的道:「何前輩,我輩讀書人,讀聖賢書,所謂何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如今,京城中因為叛亂,生靈塗炭。百萬百姓,猶如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官為民之父母,何前輩於心何忍?
如果在此時計較個人榮辱得失、政治地位、前途,那麼所謂的政治理想、抱負,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自己的大權在握、青史留名,還是為了百姓?」
賈環這話,是有點刺耳的。何以漸相當不滿,手指著賈環,「你…」合著不是你父親,這樣鼓動他父親去作死啊?且不說,現在去京營有沒有作用,動了京營的兵權,天子回來會怎麼想?
何大學士擺擺手,制止了兒子,目光炯炯的看著賈環。賈環毫不示弱的對視。意志堅定如磐石。因為,他沒有退路了。
其實,賈環的口才確實算不錯的。一番話說的,有拍馬屁,有理想,有鼓吹,有激將法。這要是對付清流,或者鼓動一腔熱血的中年官員,還沒準真有效。
但要說把近乎坐到人臣巔峰的,才智、權謀一流的何大學士鼓動的頭腦發熱,似乎還差點火候。何大學士當然看得出來賈環的私心。賈環和太子關係不好嘛。
何大學士看了賈環一會,隨後仰頭大笑,道:「哈哈,人言賈子玉辯才無礙,今日有幸得聞。走吧!你隨我去京營調兵。」
賈環的說辭,他看得明白。裡頭的手段、技巧、目標,他腦子一過,就明白。宦海沉浮,他什麼人沒見過?但確實是有一些觸動。他的政治理想,為的是什麼?為他個人的政治前途嗎?
不是的!
政治家,與政客、官僚有著本質的區別。
何大學士看透賈環的說辭,但他的選擇是:去京營。百姓於水火之中,他能盡一份力卻無動於衷,顧忌是天子的感官。那還說什麼日後?日後再有這樣的局勢、情形,他就一定會救?
賈環大喜,長揖一禮,道:「謝何前輩。我帶來了五匹馬,我讓一匹給何前輩。」。心中感慨萬千,他確實是在賭一把。何大學士能成為文臣的領袖,自有他的人格魅力所在。
何大學士的選擇,說的通俗一點:叫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賈環心中真正想的是:何以謂,正人君子;何以謂,以公廢私?何以謂,古之名臣?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何大學士心中下了這個決定之後,一片坦然,擺擺手,道:「不是為你,乃是為京中百姓耳。」
何以漸插話道:「賈子玉,給我一匹馬,我也要跟著去。」
賈環點頭。讓胡小四去安排。片刻後,五匹馬在何府再次被封鎖前,沖向北面。
寒風冷,馬蹄聲急。寒星退,夜光殘。匹馬向北。
第五百三十五章 抵達。
? 「噠噠」
馬蹄踏在京城內的路上。五匹馬急速的從大街上一處還沒有合攏的關口衝過去,去往阜成門。
京師九門。北面是德勝門,安定門。阜成門位於西面正中。賈環、何大學士一行,當然不會走德勝門出內城到京營的駐地。不用想,都知道德勝門會被太子控制住。
他們將從阜成門出內城,繞道前往北面。府軍左衛控制著宣武門的消息他們還不知道。宣武門位於京城南面,從南門出,再繞到北面,路遠,時間、風險大增。
阜成門中,府軍後衛已經關閉城門,隔絕內外。幾十名兵士在城門口架著木拒馬,橫在道路上,手裡拿著刀槍。奇怪,傲視的看著騎馬起來的幾人,這個時候想要出城?
何大學士騎著馬,當前一步,主動的道:「這次由老夫來解決。」
前面幾個關口,都是賈環決定,或者繞路,或者衝擊,一路順利的過來。
…
…
賈府中,隨著清晨的到來,府內被叛軍殺進來的創傷慢慢的癒合。暫時再沒有叛軍過來。炊煙裊裊升起。柳逸塵和張四水、黃總旗商議後,派人去廚房做飯。
榮禧堂中,寶釵一身蔥黃色的棉裙,身姿豐美,閉著眼睛,坐在鋪著柔軟坐蓐的椅子上。香菱和如意在一旁服侍,鶯兒拿了一碗熱粥過來,「奶奶,喝點粥吧!」這一幕,正發生在榮禧堂各處。米粥的甜香飄散,帶著難言的溫暖。
寶釵點頭,睜開眼睛。突然的,一直噙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就這麼順著她白皙的臉龐滾落下來。牡丹一哭。她不是為現在的處境而哭,而是對丈夫的擔心。
賈環冒險外出,並沒有來辭別。難不成,他從榮禧堂出去,真的是兩人見的最後一面?一念及此,寶釵就心中情緒激盪。相視的種種,新婚以來的甜蜜,在眼前,腦海中浮起。
以寶姐姐之冷艷、端莊、持重,此時,見賈環久久不歸,亦是壓不住心中的情緒。淚痕滿面。
賈府的姑娘們是聚在一塊區域內。湘雲和黛玉就在寶釵附近。正在喝粥。
看著哭起來的寶姐姐,湘雲心裡嘆口氣。在更大的生活變故、風暴面前,寶姐姐亦難穩得住。但她絲毫沒有覺得寶姐姐脆弱。如今的局面,只有男人們能解決。她們這些閨閣女子,幫不上忙。只能祈盼環哥兒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