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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橋,便在十里秦淮河中。南岸,青瓦白牆的院落,錯落有致的位於青蔥的樹林中,若隱若現。
二十四日的上午,又是一場惱人的小雨。
蘇詩詩坐在自己房間的窗戶下,托著雪膩的香腮,醉人的美眸看著樹林遮掩秦淮河水流緩緩。烏篷船時而路過,木漿划水的聲音,悠悠。
丹兒手裡端著茶碗,見自家姑娘春愁難解,嘟嘴道:「姑娘,賈先生不是挽留你在他身邊嗎?那意思不明擺著?還有什麼可愁的?」若是思念,去橋對岸見他不就好?
蘇詩詩瞥了眼自己的丫鬟,清聲嘆道:「丹兒,你不懂啊。」
三天前那場短暫的相逢,她此時還在想,想那詠嘆調子的長短句,想他的請求。心裡柔柔的。兩年多的等待、相思、情愁一朝得以釋然。有他那句話:詩詩,我希望你,不要再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她很滿足、喜樂。
可是,他為什麼三天不來見她呢?即便會客再忙,理當有隻紙片語過來。難道他又要像京城那樣,不肯再來見她一面?那些話,都是美好的泡影?
丹兒撇撇嘴,放下茶碗,出了房間,自去忙著。
別來兩歲音書絕,一寸情腸千萬結。蘇詩詩正自憐時,突然丹兒從外面進來,腳步匆匆,臉上帶著喜悅,「姑娘,賈先生來了。」
「啊?」蘇詩詩驚訝的從軟榻上站起來,隨即反應過來,吩咐道:「丹兒,快,去攔著賈先生。我還沒梳洗。」她早晨起來,懶懶的,妝容未梳。
「嘭,嘭。」
賈環人已經到了門口,好笑的輕叩門扉。看著雲鬢未梳,素麵朝天,站在桌椅前的大美人蘇詩詩。她一襲家居的青衫長裙,一頭青絲,寫意的披在肩頭。此時,臉上的神情一分驚喜,半分憂愁,半分嬌羞,另有一種美人風情。
蘇詩詩的住處,賈環今天上午過武定橋南岸,一打聽便知道。她住在河邊的一座一進的小院。只有一個丫鬟丹兒,兩個僕婦。從小院正門進來,穿過庭院,直趨正房,便是蘇詩詩的房間。
賈環在門口看著略顯慌亂,又欣喜難言的蘇詩詩,微微一笑。似乎,又找到當日和她相處的那份輕鬆,愜意。
蘇詩詩是洞察人心的高手,說話很得體。相處起來,很舒服。但這是一種職業素養。名妓們都必備的技能。比如,薇薇。不過,薇薇的性情是:我就是這樣,你又能把我如何?直爽,驕傲。這為她贏得了大批的擁躉。
而他和蘇詩詩相處的輕鬆,愜意,是她卸下面具後的真誠、嬌媚。比如,此時。在這暮春的時光中,清麗、嫻雅的大美人,慌亂中,流瀉著她的嬌媚風情。
賈環自不會很沒有風度的闖進去,在庭院裡略等了一會,得了蘇詩詩的邀請,這才走進她的香閨中。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西邊擺在拔步床,掛著粉色的蚊帳。薄被疊成長條形。房間裡有著淡淡的清香,陳設精雅。整個房間,很有女兒氣息。賈環在蘇詩詩嬌嗔的目光中,環視了一圈,讚賞的點點頭。
丹兒端茶進來,心直口快的道:「賈三爺,我家姑娘剛才還念著你呢!」
蘇詩詩白膩的俏臉上頓時蒙上一層誘人的紅色,嗔道:「丹兒…」
小丫鬟嘻嘻一笑,轉身出去了。
賈環溫和的一笑,小桌對面坐著的蘇詩詩嬌羞無限的神情、美態,極其動人,卻總讓他有種他在欺負她的感覺。事實上,在蘇詩詩表露對他的好感之前,兩人相處的模式是:蘇詩詩是他用詩詞作品捧起來的花魁,很尊敬他,以「賈先生」呼之。
賈環喝口茶,注目著大美人,輕聲道:「詩詩,我過兩日就要北返。我想帶你一起離開金陵回京城。你的行李,現在可以開始打包了。若非必要的器物,可以不要。或者隨後送到武定橋我那邊的住處。家裡什麼都有。」
蘇詩詩驚訝的抬頭,「賈先生…」他說的是住在他家裡?當年,明朝秦淮河上的名妓李香君,為進候家的門,不得不隱瞞身份,最終還是悲劇收場,鬱鬱而終,時年三十歲。
賈環是那種心思比較細膩,思維敏捷的人,蘇詩詩的一句話,清澈醉人的美眸擔憂、期許的看著他。他立即明白她在想什麼。心中一柔,點點頭,輕聲道:「看來,詩詩還不大了解我在賈府的地位。回京之後,我們一起住在無憂堂中。」
他的事情,賈政管不了!
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往往在不經意間到來。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這是蘇詩詩對他的。而他,此行金陵,心中的倩影,儘是林千薇。遇到蘇詩詩是意外之喜。
他往日的惆悵,他心中的糾結,她痴情的等待,她刻骨的感情,在此時,應當有一個結果。他知道他對她的感覺:白玉蘭上有我春天百結的愁腸。
可是,他在心裡想著薇薇的時候,怎麼和蘇詩詩談感情?所以,他這次在蘇詩詩面前,一句情話都說不出口。和蘇詩詩的這份感情,向前,沉澱,升華,還需要給他一些時間。
但,他願意先給她一個承諾、一個名分。
蘇詩詩忽而有點落淚的衝動,低頭,清聲道:「詩詩聽賈先生的安排。」
賈環微微一笑,看著窗外樹林遮掩著的秦淮河,再看看蘇詩詩,打趣道:「詩詩,你還叫我賈先生?」
那應該叫什麼呢?蘇詩詩心中嬌羞婉轉,抬頭看向賈環,看著他柔和的笑容,一若窗外溫暖的春光。突然間想笑,嬌嗔。賈先生私下裡,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