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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面無表情,心裡搖頭:環兄弟這竟是錯了。求到大老爺跟前去。只怕太太日後會心裡更加的厭惡他;
薛姨媽喝著溫湯。大老爺來者不善啊!對賈環能說動賈赦幫他倒不奇怪。上回大太太不就幫忙了?她姐姐這回怕是會有些麻煩。環哥兒沉寂了十幾天,突然發難,肯定不好對付。上回鳳姐兒就差點著了道,失去權柄。
寶玉、黛玉、寶釵、迎、探、惜幾人都是看著,這事和她們無關。賈環涉及的層次早超出她們。每個人的心思各不相同,賈環在雪地里跪著呢。但她們又有相同的關註:環哥兒想要出府讀書,他今天能讓太太鬆口嗎?
賈赦說完,看著賈母。
賈母聽到賈環的名字心裡就厭煩,看了眼鴛鴦。
穿著淡青色對襟褂子,身姿高挑的鴛鴦上前來對賈母道:「老祖宗,環哥兒在院子裡跪了有一會兒,我去勸了他回去,他不肯。」
賈赦目光在鴛鴦圓潤的俏臀上掠過,不客氣的道:「這就是你不對。不管環哥兒肯不肯,他是府里的半個主子,跪在雪地里,這樣的大事,你竟敢自作自張不回老太太?」
鴛鴦退了半步,低下頭,不吱聲。
賈母不待見賈環,心裡對鴛鴦的做法還是滿意的,擺手制止賈赦,「先不說這個。讓環哥兒他母親說緣由。」
鴛鴦就再退半步,和襲人一起站在賈母身側的丫鬟堆里。她暫時過關了。心裡突然明白賈環說的「殃及魚池」和「站隊」是什麼意思。
而一旁襲人心裡有點鬱悶。她貌似自作多情了。賈環根本沒有對付她的意思。連鴛鴦都是順帶的被殃及。這讓一直提防著賈環報復的她情何以堪!
眾人的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還沒開口,身後傳來一聲「咣當!」的聲音,卻是王夫人身後服侍的趙姨娘手裡拿著的吃碟落在地上。她不是以姨娘的身份來參加消寒宴,而是以奴僕的身份跟著王夫人來的。她在王夫人面前本來就是當丫鬟給使喚。
趙姨娘愣愣的,根本沒有發覺她已經「闖禍」,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誰的兒子誰心疼。
環哥兒沒能出去讀書,給悶在屋裡十幾天,鬱鬱不樂。她是知道的。還安慰了他幾回。只是環哥兒是個有主意的。並不要她安慰,反過來安慰她。
還以為環哥兒認命了,沒想到他不聲不響的來求情。
八-九歲大的孩子,大雪天在石板上跪了快半個時辰啊!你們這群沒人味、沒良心的狗東西!
王夫人皺了皺眉,扭過臉,沒再去看趙姨娘。她不想節外生枝。
而對於賈府里的眾多丫鬟、婆子們來說,此時站出來指責、譏笑趙姨娘不守規矩、犯錯,風險很高。
現在風向不明。賈三爺在外面呢!你不怕,你試試。來旺媳婦的例子在前面擺著的。
這一連串的事情不過發生在幾秒內。王夫人扭過頭,就面向左側上首的案幾,賈赦和邢夫人的位置,「他大伯,環哥兒要出府讀書,來回過我了,是我攔下的。他的年紀太小,我是想他去了書院無法照顧他自己。」
賈赦不以為然的道:「這只是你自己想的吧?鄉間的孩童,八-九歲能下地幹活。我說句不中聽的話,環哥兒打小也不是富貴的養著吧?」
賈環是庶子。庶子在賈府里的待遇和嫡子有天壤之別。賈環和賈寶玉的待遇差別那不是一點半點。
王夫人給賈赦嗆了一句,沒說話。心裡不忿。因為賈赦的庶子賈琮,天天玩得像泥猴一樣,都沒人幫他收拾。大家誰也別笑誰!
王夫人擺明了不搭理賈赦。她二房的事情還輪不到長房來指手畫腳。
賈赦道:「母親,環哥兒這麼冷的天在地上跪了半個時辰,可見他要讀書的心是誠的。他年紀雖小,志氣很高。我們賈府什麼時候多過讀書人?
敬大哥(賈敬)中了進士,如今在修道,不問世事。珠哥兒中了秀才偏偏早逝。二弟讀書大半輩子,連門都沒摸到,至今連童生都不是。余者庸庸碌碌。」
這番話說的花廳里眾人心中點頭。能在雪地跪半個時辰求老太太恩准放他出去讀書,這讀書的心必然是誠的。至於賈赦諷刺賈政的話就當沒聽到。
賈赦又道:「兒子聽說:環哥兒的塾師林舉人對他評價很高。在二弟面前說:賈家日後高中者,必由賈環起!這樣的讀書種子,闔府里有幾個?豈能不培養?
因而,兒子請母親叫環哥兒進來問一問。願不願意去書院裡吃苦讀書。願意去,咱們沒有阻攔的道理。」
居中坐在軟榻上的賈母臉色終於有所變化。賈家日後高中者,必由賈環起!林舉人的話讓她心中一動。
大周開國至今,四海承平。馬上取功名的機會越發的少。皇帝用文官治理天下。她如何不想家裡多幾個讀書人光耀門楣?
大兒子就不說了。小兒子喜歡讀書,但讀不出名堂。好不容易出個嫡長孫(賈珠),卻又早逝。
念及於此,賈母點點頭,吩咐道:「鴛鴦,你去叫環哥兒進來回話。」她不喜歡賈環這個孫子,對他是不是吃苦,並不大在意。只要他願意吃苦,讀書上進,她確實沒有攔著的道理。
鴛鴦領命出去。
王夫人的手在案幾下輕輕的撥動著檀木念珠,平復著心裡浮躁的情緒。沒有聽人給她說過林舉人對賈環的評價,她被打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