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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是要站在金釧兒一邊。這麼十幾年的情分,她難道站在寶玉一邊不成?那麼,寶二爺挨打,不應該?她心底的答案是什麼,不言自明。
快到怡紅院時,鴛鴦嘆口氣,她還是有公心的,提醒道:「三爺,老太太正在氣頭上,你別頂撞她。事後再解釋就容易了。」
賈環笑而不語。
怡紅院外是粉牆,綠柳環繞,四面抄手遊廊,與院中的甬路相銜接。共計五間房子。正中一塊「怡紅快綠」的匾額。正值夏季,院落中,綠樹成蔭,山石點綴,花團錦簇。
此刻,賈府的內眷都在寶玉這兒,院子裡到處是丫鬟、婆子、媳婦。見賈環過來,紛紛見禮。三爺如今執掌內外,誰敢怠慢?
賈環點點頭,雲淡風輕的進了裡屋。相比於鴛鴦、彩霞的緊張,賈環很放鬆。他這是第一次到怡紅院來,看著匾額,倒是想起一件事來:聽說,青樓很喜歡用「怡紅院」做名字。大臉寶的住處與青樓同名,哈,想著也挺搞笑的。
怡紅院內,富麗堂皇,又因為有玻璃鏡子,剔透玲瓏。賈環進到裡間里,氣氛正凝固著。
賈母坐在拔步床頭邊的塌椅上,寶玉趴在拔步床上。王夫人坐在床正中。薛姨媽、王熙鳳、李紈等人環繞著。寶釵和黛玉兩人同時給了賈環一個「小心」的眼神。
賈環心中微微一笑,美人情重,臉色平靜的上前,行禮道:「孫兒見過祖母、母親。」
賈母滿頭銀髮,微胖的老婦人,一身暗紅色的褂子,憤怒的頓著拐杖,道:「環哥兒,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祖母嗎?府里內外的事給你管著。你寶二哥給老爺打,你都不派人通知我一聲?自己回屋子裡快活。你有什麼事要在老爺面前說寶玉的壞話?」
內間裡的壓力,再緊了三分。這可不同於以往。以前都是老太太訓斥環哥兒。而現在,若是兩人鬧翻,可以確定,賈府內宅,再無寧日。每個人都會波及。
賈環從容的道:「請諸位姐姐、妹妹迴避一二,我接下來的話,不大適和你們閨閣女兒聽。」
賈母冷哼一聲。她倒不是想要和賈環講道理,而是連著罵了賈環幾句,有點累了,她七十多歲的人,快八十歲了。先去外面訓斥賈政,再來訓賈環,精力跟不上。
李紈就帶著賈府三艷、寶釵、黛玉、史湘雲先避到旁邊的屋子裡。
賈環才道:「祖母要問問寶二哥做了什麼事,所以引的老爺打他。忠順親王府上有一個琪官,男的,唱小旦,在梨園這一行中,極其有名。
順親王剛剛派了霍長史找老爺要人,因滿京城的人都說琪官和寶二哥交好。要老爺下令,讓寶二哥交人。霍長史說:尊府不比別家,可以擅入索取。這話祖母聽的懂是什麼意思吧?」
賈母怒喝道:「他敢!要他試試看!」堂堂榮國府,傳承百年的世族,若是給順親王的長史帶人破門而入。她有什麼臉面在死後見賈家的祖宗?
賈環笑一笑,沒說話。賈老太,你確定你搞得定?別說打賈貴妃這張牌。貴妃壓不住親王。
這個道理,放在後世里講,是這樣的:官二代+富二代釣戲子,這沒什麼錯。但是呢,你釣到惹不起的人的身上,家裡還想著護住你嗎?不抽你抽誰?
滿屋子的人都是震驚。王夫人也不哭了,微微愣住。賈府內眷們都是心中一凜。她們在富貴之鄉待的久了,突然發現有人敢這樣威脅賈家。震撼還是很大的。
賈環見賈母氣勢消了一些,再道:「我還要說一件事,寶二哥如今年紀漸漸大了,卻也喜好男風。這種事很容易得病。萬一得了病,沒有藥治。寶二哥要是無後,祖母有什麼看法?」
賈母能有什麼看法?要是寶玉絕後。她疼寶玉一場,還有什麼意義?
王夫人看著閉著眼睛裝死的寶玉,心裡下定決心:一定要他改了這個毛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賈母沉吟著。
她忽而想起一件事來。賈府的成年男子,竟然還沒有一個有兒子。賈璉和王熙鳳只有一個女兒。賈蓉以無子為由休秦可卿,也沒子嗣。賈薔是同樣的。一種緊迫感,油然升上心頭。
賈環拱拱手,告辭道:「順親王府在我們府里埋了眼線,寶二哥腰裡繫著什麼顏色的汗巾子,霍長史都知道。我要去清查這件事。」說完,就這麼帶著彩霞走了。
鴛鴦一陣無語,這樣也行,我的三爺。
賈環這個舉動,可以說,是相當跋扈的。就這麼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不等賈母同意,就走了。還說:沒事別來煩我。——雖然他確實是要表達他對賈府內眷們的不滿。
很囂張。
但是,你們還當是以前嗎?
男子,之所以,地位高,能頂門立戶。因為,他們是要應付外面的各種風險、問題、惡意。你們這些女人搞得定?搞得定,現在就可以發飆,扣賈環的帽子,搞臭他,踩翻他。搞不定,就老實點、安靜點。
You-can-you-up,no-can-no-BB。
別覺得什麼孝道、禮教啊,這種「宅斗」大殺器,無往而不利。這都是有前提的。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府里,沒有男子頂著,你們試試。
教坊司里的官太太,很受歡迎的罷!
…
…
賈環就這麼走了。滿屋子裡半天沒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