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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對聖上心懷不滿這種事可以猜測,可以在面聖的時候私下告狀,但公開上書就沒什麼威力,沒什麼意思。公開上書罵皇帝的人都有,難道還在乎心裡想?
但這份看似發泄的的奏章,在朝堂之中,仿佛是吹響某種進攻的號角一般。
二十一日,李大學士上書後,科道言官聞風而動,紛紛上書彈劾張安博。罪名五花八門。巨大的浪潮洶湧而來。即便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都覺得張中丞要撐不住了。
形勢急轉直下。
二十二日,有御史上書為張安博辯護。三法司的人都撤離國子監,看護不嚴,首先要追究責任的是國子監劉監丞等人的責任。
稍後,大理寺右少卿梁錫、工部左侍郎胡侍郎、翰林院編修魏翰林、禮部方主事等盟友紛紛上書辯護。
通政司這個「發帖」所在地,再次變得熱鬧起來。
二十三日,常朝之上,大臣們又是一通口水仗。很明顯,從最初某些人的諂媚上意,到現在,局勢已經演變成對左副都御史這個位置的覬覦。
二十四日朝廷沐休。二十六日,在承天門常朝之後,武英殿議事。聖心獨斷,將左副都御史張安博下獄,由軍機章京、九省統制王子騰與右都御史齊馳專辦此案,並徹查張安博的問題。
局勢越來越糟糕了。
同時,關於李大學士的處理結果由軍機處公布:交錢贖罪,賜歸鄉里。朝廷允許李高澹交納1萬兩白銀給國庫抵贖罪行。以致仕官員的身份回鄉居住。
很多明眼人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酬功。
不過,明面上的奏章,有不少大臣上書,言聖人寬待大學士,保留朝廷體面。
一場遲到的夏雨在下午兩三點許終於落下來,淅淅瀝瀝,浸潤著路面,屋檐。大有「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意趣。雨前陰雲密布的天空變得微亮。
榮國府,望月居前院的偏廳中,賈環、公孫亮、羅向陽、喬如松幾人聚在一起,氣氛沉默而平靜,大家偶爾交談幾句。雨聲從庭院外傳來。滴!滴!滴!
賈環坐在左首的椅子上,神情沉靜,右手食指輕輕的敲著半人高熟褐色桌几的桌面。
咚!咚!輕輕的敲擊聲中,帶著急促,等待,又極富有韻律感。
這表明著他此時內心之中,無比的清醒,冷靜而睿智,如同正在躲在草叢獵食的獵豹,分分秒秒都在判斷著時機,等待著發出致命一擊的時刻。
龐澤、張四水、柳逸塵三人帶著小雨,從外面進來。賈環幾人都站起來,「情況如何?」
朝廷奏章的交鋒,他們是使不上力的。但,這段時間,他們並非束手待斃。讓龐澤帶著張四水、柳逸塵去了一趟遵化。
龐澤用力的點下頭,「證據確鑿。」
「好!」公孫亮用力的揮了下拳頭,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賈環臉色露出堅毅的神色,對幾位同學拱手一禮,目光一一對視,沉穩的點點頭,「我這就出去!大家等我的消息。」
公孫亮、羅向陽、喬如松、龐澤、張四水、柳逸塵都是鄭重的作揖回禮。沒有人說話。沉默中帶著託付。
雍治九年水災里淬鍊出來的同學們,書生的領袖們,即便對面的對手是皇帝,但沒有人會認為應該「投降」。
要記得那妙峰山下拿延綿的蒼山,要記得那大雨滂沱之後,如血的殘陽。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要記得他們最終勝利時,那半闕沁園春-恰同學少年時,吟誦出來的慷慨、豪邁、意氣飛揚。
山長不僅僅是書院的旗幟,更是大家的老師、長者。誰又沒有受過山長的提攜、照顧?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
…
盛夏的夜色如水。本司胡同熱鬧非凡。繡閣朱樓中,美人們品竹彈絲,紅袖邀歡。
胡同東段,精美的繡樓之中,名妓成琪兒陪著喝茶。她身穿菱白色長裙,盤著髮髻,帶著孔雀形狀的金簪,容貌精美。領口雪白的肌膚在燭光之下,光澤如玉。
賈璉身處在繡樓之中,看著這個杏眼桃腮,胸圓腰細,身姿豐盈的大美女,神情還有些恍惚。
成琪兒這種京城一流的名妓,基本不會理會他這種世家公子。他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然而,賈環今天帶著他到這裡,報個名字就進來了。成琪兒的媽媽連多少銀子都沒談。說是「長驅直入」一點都不誇張。
賈環表情平靜的喝著茶。他不是來逛青樓的。成琪兒是光祿寺少卿袁壕的相好。他找袁壕有事。只是通過成琪兒來搭線。
早幾天前,他就讓賈璉拿著他的名帖過來把時間約定、談妥。理由,當然是約見袁少卿談將蜂窩煤賣到皇宮中的事情。光祿寺管這個。
成琪兒應付了賈璉幾句,坐到賈環身邊,給賈環倒茶,嬌柔的笑道:「奴家薄柳之姿,願自薦枕席侍奉公子,不知道公子可願意贈我一首好詞?」
賈環只有十一歲,但詩名遠揚。並不妨礙名妓們以成年人的地位來對待他。京城第一名妓蘇詩詩都稱呼賈環為:賈先生。他在名妓中的待遇很高。
香氣撲鼻。賈環回過神,心中清明,微微笑道:「我有事情求袁少卿。就怕詩詞傳唱之後,袁少卿心中不悅。」
這話口氣有點大。但賈環的美人詞在京城中流傳甚廣。天下文宗方望極為讚賞,幾次在文會中點評,為賈環揚名。賈環這麼說毫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