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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起身回話,平靜的道:「父親,這詩是蘇軾的詩。」
「蘇軾是誰?」
賈環一下愣住,不可思議的看著賈政。政老爹,你看玩笑的吧?
你確定你不知道蘇軾?你真的是讀書人?唐詩宋詞,唐詩必說李白,宋詞能繞得過蘇軾?你的書房不是都叫作「夢坡齋」嗎?
「孽畜,我問你,蘇軾是誰?」賈政見賈環呆呆的模樣,氣的爆喝一聲。
人物猥瑣,舉止荒疏的賈環一向不被他所喜。和神采飄逸、秀色奪人的寶玉一比,簡直是烏雞和鳳凰的才差距。
賈政怒喝把邊上伺候的趙姨娘給嚇的身子一抖。手裡拿著的托盤上的茶碗都濺出水來。想要求情,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賈環不知道賈政發哪門子神經,不想吃眼前虧,回答道:「蘇軾是北宋著名詞人、散文家,號東坡居士,字子…」
賈環口中的「子瞻」還沒有說完,就見花廳里一陣笑聲。是賈寶玉、林黛玉、迎春的笑聲。李紈也是含笑不語。探春和惜春沉默不語。其他人一臉的懵逼。賈環一陣莫名其妙。
我這句話有笑點嗎?有笑點嗎?還是說,你們的笑點這麼低?
賈政怒罵道:「混帳東西,讓你作詩你就作。作出好詩來,為何要胡謅人名、朝代。盡和寶玉學些不好的東西。正月在家裡好好讀書。不許外出玩耍。」
賈環一臉的懵逼。紅樓夢裡提到陸游陸放翁、范成大這兩個南宋的詩人,也多次提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的名篇《醉翁亭記》。竟然沒有蘇軾?沒有北宋?扯淡吧!賈政的外書房都是以「夢坡齋」命名的。
賈母皺眉道:「怎麼回事?」
賈政起身,拿著賈環的詩頁回答道:「母親,兒子教訓這個胡鬧的孽畜。他這首詩寫的能壓甄寶玉幾頭,偏偏他卻不愛惜自己的詩才,儘是胡鬧,看些雜書。」
除了最開始笑的賈寶玉等人,一屋子人才明白怎麼回事:原來是賈環做了一首好詩,卻胡鬧的寫上是前人作品。而這個胡亂杜撰出來的「前人」給賈政識破。
賈母不語。她心中有點痛快,又有點不痛快。痛快是相信她這個小兒子的話,賈環詩壓甄寶玉。不痛快是:為什麼是賈環而不是她的寶玉呢?
她剛才豈不是不是白高興浪費表情了?
賈政見大家都看過來,念道:「疇昔月如晝,曉來雲暗天。玉花飛半夜,翠浪舞明年…….」
「玉花飛半夜,翠浪舞明年」這一句的意境和遣詞造句,遠勝甄寶玉的「千片蘆花雪,落樹代瓊華」,也遠勝賈寶玉那句「素雪厚三尺,千里覆瑤台」
以名詞來描摹環境,以鮮活的動詞來連接。這種遣詞造句的厚度遠勝過兩個寶玉,且詩句對仗更為工整。更重要的是意境更勝一籌:「翠浪舞明年」這一句有瑞雪兆豐年之意。比寶玉們單純的堆砌詞語寫景要強太多。
賈政根本不用做點評,有點文學功底的李紈等人就都明白誰強誰弱。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詩詞。沒有可比性。是全方位的碾壓。
坐在主桌位置上的林黛玉本來是一臉的不忿,秀麗的瓜子臉上帶著自傲。這時,卻是滿臉驚訝的看著賈環。
賈寶玉不撒嬌,也不吃鵪鶉了,鬱悶又迷惑的看著賈環。在他的印象中,他這個兄弟是寫不出這樣有靈氣的詩詞。
賈探春不解的看著還呆呆站著的賈環:他這算是聽進我的話了,用心寫了。可為什麼要胡鬧呢?杜撰個蘇軾出來!
賈惜春不樂意的扁著嘴,怎麼會這樣哩!鹹魚翻了身。
賈蘭則是一臉崇拜的看著賈環:三叔,你真厲害!
別人會以為賈環是早就準備好這首詩,但他卻是知道賈環就在一會前才知道題目,還是隨便寫寫。要是認真寫,會有什麼樣的好詩面世啊!
三叔真是奇才!
站在賈政、王夫人身後的趙姨娘身子還在抖。她現在是激動得在抖:哈哈,環哥兒,好樣的。寶玉,嘿,寶玉,你比比看!到底誰厲害?到底誰厲害?
難的是那些湊趣的丫鬟和婆子們。賈環在賈府里一向不受待見。她們這時候夸賈環也不是,不夸也不是。只能沉默著不說話。
場面一時間竟然冷場。
…
…
賈政念完詩,自己琢磨了一回,越覺得這首詩很精妙,他是寫不出來的。宣布道:「今晚以環哥兒這首詩最佳。當可揚名。」
王夫人微微皺眉,「老爺,環哥兒如今年紀還小,揚名怕對他成長不利。」
最佳可以,揚名就算了吧?
賈政沒有和王夫人多說。心裡有些不屑。王夫人不懂。讀書人敬文字。這首詩寫出來,只要傳誦出去,賈環必定會揚名。
賈政當即不理會「粗鄙」的王夫人,起身向賈母行禮告退:「母親,詩寫完了,孩兒該告退。母親今日困了就早些休息。守歲自有兒子們。明日兒子再來給母親請安、賀喜新年。」
他在二門外還設有酒宴。他不喜賈環,卻喜歡這首詩。賈母和王夫人的態度,他都明了,但是不想管。彩頭的事情,自由賈母自己處理。
賈母臉上的表情舒展開,微笑著點點頭,她喜歡她這個小兒子遠勝過襲爵的大兒子賈赦,說道:「你去吧,你在這兒我們都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