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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陳設一如士大夫的審美,書櫥、書桌,文玩,帶著濃濃的文雅氣息。
宋溥年近七十,但身體康健。背微駝,帶著眼鏡。他當年在前朝下獄十年,在獄中讀書,視力受損。邁過門檻,笑著道:「蔡伯宗今日何事來老夫府上?」
每一個官員都是有故事的人。不經歷磨難,哪裡能登臨頂峰?
跟隨著宋溥進來的長隨倒茶,然後退出去。
蔡宜作揖行禮,道:「下官見過宋相!下官為聞道書院的事來。」他說的非常的明白。
宋溥微笑著點頭,做手勢請蔡宜落座、喝茶。心中不以為然。他業已經決定,要將賈環牽扯到聞道書院的案子中。他早看出來,天子對賈環不爽!
當年,他在賈環手上吃的虧他怎麼能忘!折損他好幾個學生、心腹。
蔡宜坐下來,平靜的道:「滿朝以為宋相即將清洗張安博一系的官員,下官以為宋相不取,過猶不及!何太師、華相處,宋相當考慮。」
宋溥奉命承辦張安博、聞道書院案。這是一個籮筐,可以把想要清洗的官員都裝進去!但是,對於正在鞏固地盤的華墨而言,他會怎麼想呢?
如果說華墨還可以溝通一二。分果子嘛,可以談。國朝的前首輔何太師哪裡呢?
張安博宦海多年,他與何太師交好,與南京右副都御史、蘇松巡撫沙勝,翰林侍講學士、左中允魏原質為友。若是這些人都被清洗掉,何太師必定會有話說的。
宋溥看了蔡宜一眼,微微沉吟著:過猶不及,這四個字敲在他心頭!他以前就吃過這樣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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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宜自宋溥府中出來,心裡鬆口氣。當日賈環為他引薦,他得何太師賞識,才得以擔任《仁宗實錄》的副總裁官。步入官場快車道。
今日,他將賈環從聞道書院案中摘出來。但是,賈環不受此案牽連,處境依舊危險。宋溥未必肯放棄,他和賈環的恩怨太多,只是暫時擱置而已。
蔡宜轉身到吏部文選司郎中湯奇府中。信息要傳到。但他不宜和賈環直接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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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暴風驟雨來臨時,費狀元等人自發的奔走,用「得道者多助」來形容,有些過了。但確實是一種人心所向!
有點類似:明朝時,清流們上書天子受責罰,被廷杖,或被貶謫。頓時就會名望暴漲?為什麼呢?體現出官員們的矛盾心態。他們知道天子是錯的。但,計算利益,自己是不出頭的!風險太高!
而有人出頭,被天子責罰,他們出於一種補償,或者精神上支持的心態,給予高大的評價,口頭傳誦。當然,亦或許沾光、刷名聲的原因。
當然,明朝後期純粹的博取名聲的清流做法,不值得褒揚。而成化、弘治、正德年間的君子們,為國建言,無愧青史。
在費狀元、蔡宜等人為聞道書院體系奔走時,賈環並沒有在家中,痛苦的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山長被斬!他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二十三日上午,賈環在家中得到衛大學士消息後,通知了夕韻堂里的張四水一聲,帶著長隨到北城的蜀王府中見蜀王寧恪。他希望楊皇后能再盡一次力,條件可以談!
北城,昭回靖恭坊,蜀王府。
明媚的春光落在幽雅的小廳中,字畫俱是價值千金。自楊皇后得勢後,蜀王便不缺銀子使用。賈環無心欣賞字畫,坐在梨花木交椅中,沉思不語。但他不斷的在喝茶,流露出他內心的焦慮!
「賈大人,我家王爺外出踏青飲酒未歸。」蜀王府的奴僕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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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賈環苦等時,蜀王寧恪其實正在府中後宅中,正在雅軒里的書桌邊提筆寫字。
蜀王妃沈秀得知消息後,從正房裡過來,等蜀王寫完一幅字,奇怪的道:「殿下怎麼不去見賈子玉?」她是沈遷的妹妹。而沈遷是賈環的姐夫。
寧恪一身淡藍色的親王服,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苦笑著解釋道:「秀兒,我沒臉見他啊!」他性情豁達,並非刻薄之人。但,真是沒臉見賈環。
賈環委託他和母后談合作的條件。雙方基本談成:待天子駕崩,賈環派人刺殺晉王,雍王登基。換取母后保張安博、賈環。
但,母后其實根本沒有在天子面前為張安博美言。原因是,雍王的老師禮部郎中尹言反對。
「天子殺張安博之意堅決,皇后娘娘素來不問政事,此時進言,見惡於天子。這必將堅定天子立晉王之心。娘娘不說,賈子玉如何知道?」
他知道尹言的心思。若用賈環之策,日後雍王會不會拜賈環為師呢?沒有人規定天子的老師只有一個。尹言有和賈環競爭的心思。
同時,作為頂級的謀士,尹言確實在為母后、雍王考慮。留幼主當國,太后干政,當今天子如何肯?特別是,吳王已經在放風:請立晉王。
母后身份最有用時,是天子駕崩後!現在,確實不宜輕舉妄動,為雍王減分。
現在,天子的諭令早傳遍京城。他自是知道。賈環再來他府中求援,他實在無顏面對。他做不到出面,糊弄賈環。只好找一個理由,避而不見。
蜀王妃沈秀蕙質蘭心,想一想,道:「這樣避而不見也不好。殿下還是派人去前頭說一聲吧。或者,我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