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頁
寶釵、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寶玉都在。另有各自的大丫鬟跟著。言笑晏晏。氣氛和諧。
賈環帶著賈蘭步行上前行禮。心裡倒是想起晴雯來。這熱鬧的場合她肯定喜歡。可惜自己不在殿中,她是混不進來的。
「臣弟賈環見過貴妃…」賈環剛才已經隨著賈府的眾人行過跪禮,這時算家宴,只是躬身作揖行禮。
賈蘭照貓畫虎,跟著賈環一起行禮。月台下的李紈,看著自己半大孩子的兒子,心中湧起一陣柔情。
正在正殿中吃酒的賈府眾多女眷目光都落在賈環的身上。這享受的是明星、大角出場的待遇。但這沒辦法,以賈環如今的地位,他說話,你心裡不仔細的掂量?
月台上,賈元春穿著貴妃服飾的黃袍,低頭看著身量微高,氣度沉穩,神情沉靜的少年,滿意的點點頭,這便是賈家之龍!
不管她如何的寵愛寶玉,但是心裡明白,寶玉日後的前途絕對比不上她這個庶弟。
不是才情,科舉的問題。而是賈環此刻在文官圈中的地位。他的老師都是些什麼人?禮部尚書、淮揚巡撫、南京禮部尚書。這樣的機遇,寶玉即便現在去科舉,又能遇到麼?
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年,享國日久,天下承平,文官治國啊!當今天子都能感受到文官集團的壓力。她這個貴妃的封號,就是幾經波折。因為,按照儒家的禮儀,天子只允許有兩位貴妃,絕非現在的三位。這是正統的文官所不能接受的。
儒家禮法,約束的不僅僅是文官,還有天子。
賈環要是知道賈元春此刻的想法,就會明白正月初六的晚上王子騰為什麼和他大談特談謝大學士與何大學士之間的矛盾。實在是兩邊的矛盾有點尖銳了。
賈元春伸手虛扶,溫聲道:「家宴之時,環弟無須多禮。」眼神溫潤,態度親切。
賈環起身,這算是第一次看清楚賈元春的真容:約二十歲的一個古裝美人,杏目桃腮、嫻雅沉靜,花容月貌,光采照人。一身黃袍,更添她身上的雍容華貴之氣。
這便是國朝的貴妃。天子後宮中唯三的存在!
官場上,不管什麼風,吹天子的枕頭風絕對是屬於頂級招數之一。縱觀歷史,明朝文官和太監集團鬥來鬥去,很多時候,就是因為太監是皇帝面前的人。否則,以文官的厚黑、智商,都是些讀過書的老流氓,公公們抗得住?
而能力鬥文官的公公們,在得寵的后妃面前,那是弱雞一般的存在。
但,賈環現在心中其實並沒有多少面見「大佬」戰戰兢兢的感覺。倒不是他篤定賈元春不會「幹掉」他,而是因為,他對賈元春性情的分析、解構。
賈元春能坐上貴妃之位,得到天子的寵幸,容貌、氣質、談吐、才華,俱是一流。後宮鬥爭的技能點,大約也是點了的。這不用想,天下最骯髒的地方只有兩個:妓院、皇宮。當然,元春最後還是政治鬥爭失敗而亡。
賈元春的紅樓夢曲《恨無常》中有一句,泄露了她的性情: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需要知道一點,玩政治,進了這個圈子,就絕對沒有抽身退步這種說法。想要在退下去之後還能安然無恙,不能天真的把希望寄托在政治對手的節操上。
要學前明首輔徐階,他退下去,扶上去的首輔是他的學生,張居正。這才是最穩妥的做法。否則的話,有大把的例子:夏言老先生就是下台後被幹掉的。高拱老先生晚景淒涼。
所以,面對不具備太多厚黑特性、鬥爭思維的元春,賈環其實並不畏懼她。
而是有一點面見熟知的美人,知道她結局不好時的傷感、感嘆、親近。他其實還是要承元妃的人情不是?他和寶姐姐的婚事,幸虧是元妃出面做媒。
賈元春溫言勉勵賈環幾句,「今年恩科定於二月十八,環弟要多加溫習功課,不宜沉溺於嬉戲宴遊之樂。我知環弟有治事之能。少年英才。然而,家中諸事,亦不要理會,全力準備會試。」
說完這句,看著賈母、王夫人等人。
賈母、王夫人等人自是表態。賈環都一一應下來。
賈元春雍容的一笑,將目光落在賈蘭身上,和賈蘭說了幾句話。賈蘭一一對答。
按照正常的順序,接下來就該是賈環、賈蘭謝恩退出去了。賈環雖說是不畏懼元春,但這不代表元春一點手段都沒有。敲打賈環的招數,已經在無言中進行。
試問,賈環最出名的是什麼?首先可以吹噓的,他自身的,是他的詩詞才名。而今天寫詩的環節,元春獨獨中意、抬舉寶玉,卻不要賈環作詩,這不是敲打是什麼?
上位者的敲打,往往是這樣的點到即止。如果你自己不能體會,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賈環什麼人?他當然是能體會得到的。但是,賈元春不主動提起他和寶玉的定位問題,他也不能強行的去和元春解釋。人情世故如此。
賈環躬身行禮,道:「臣弟有詩一首,獻與貴妃品讀。」從袖袋中拿出一封早寫好的書箋。
瞬間,大觀樓的正殿之中就剩下元春從宮中帶來的班子在演奏樂曲。
賈母、王夫人等人都是臉色一變。環哥兒這是極為不識趣的表現。破壞了今晚的省親,這是很大的罪過。他擔不起的。
賈元春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