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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陳設,名貴異常。盡顯賈府百年世族的富貴風流之韻。賈母又將她最喜歡、珍貴的一副「惠紋」瓔珞,共十六扇擺開,可見她心中之歡喜。
賈母居東而坐,坐在透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上,榻上的一頭設有一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著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類。又有一個眼鏡匣子。
奢華之處,可見一斑。
上面一席是薛姨媽,她算是府中的客人。賈母在榻前再設一席,算是她的位置,讓寶玉、湘雲、黛玉坐了。寶釵現在是賈府的媳婦,不坐這裡。
下面是邢夫人、王夫人一桌。再往下是尤氏,李紈,鳳姐、寶釵一桌。西邊則是賈府三艷: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一桌。外頭廊下,賈政、賈環、賈璉、賈琮、賈蘭、賈芸一桌。賈蓉、賈薔、賈瓊,賈琛,賈璘、賈菖,賈菱,賈菌一桌。
賈赦在酒席開始之後,略微坐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
賈母也知道他在這裡,彼此不自在,便由得他去。這種場合確實難為賈赦。他母親不喜歡他,他看他弟弟不爽。結果,他侄兒他惹不起。任誰坐在這樣的場合中吃酒,都會不爽。
賈母帶上老花鏡,歪在短榻上,讓鴛鴦拿著美人拳幫她捶腿,吩咐丫鬟將她面前的幾樣菜賜給外頭的賈政,感嘆道:「我家有如此場面,是天恩浩蕩(元妃)。又點了政兒做學政。說起來,甄家老太太,我有許多年沒有見了。唉…」
邢夫人、王夫人等女眷一起勸賈母。外頭的事,賈政被卷進去,府內自然是有耳聞。
這邊,寶玉只顧著和黛玉說話,殷勤著,把史湘雲晾在一邊。只是,史湘雲看著黛玉不怎麼搭理寶玉的樣子,差點笑起來。
史湘雲前些時候八月中秋前,給史家接回去住了一段時間,這兩天又給賈母接來小住。
起因是那日史家打發來接,湘雲住在賈母處,往園子裡來向寶玉辭行。隨後,黛玉來送。接著,寶釵趕來。青年姐妹,感情正好,離別之時,繾綣難捨。
史湘雲眼淚汪汪的,只是因為家裡人在,不敢表現的太委屈。寶釵內心裡明白:若是她家裡人會去告訴她嬸娘,等湘雲回去只怕要受氣,因而,催湘雲趕緊走。
眾人送到二門外,史湘雲攔住,不要大家送,悄悄的對寶玉道:「便是老太太想不起我來,你時常提著打發人接我去。」這句話,當真是聽者心酸、聞者流淚。
寶釵回來,給賈環說起這個話題,感嘆湘雲的遭遇,在史家做不得主,做針線活要做到三更天(凌晨一點)。異常的苦。賈環當即沒說什麼,安慰了嬌妻幾句。過中秋,就打發人去史府,以賈母的名義將史湘雲再接來小住。
以他如今在四大家族內的地位,史家兩個空頭侯爵,敢不給面子麼?環三爺的面子,比史家多一個「做針線活的人工」要重。
賈母只是感嘆甄家的遭遇,富貴無常,京城煙雲。給兒媳婦、孫媳婦們一勸就收住了,這個話題本來就不能深談,前些日子家裡還清出過皇家密探:錦衣衛。很嚇人的。
賈母道:「還是環哥兒穩。琥珀,把這個鱘鰉魚給環哥兒送去。他喜歡吃這個。」
前段時間,賈政差點給輿論罵死。賈府上下都急的上火,結果是賈環穩著,告誡眾人:誰都不許亂動。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現在賈政官升兩級。
這時,賈政進來,身邊帶著賈環,賈環給賈政斟酒。賈政跪在地上給賈母敬酒。搞得賈環很鬱悶,政老爹跪著,他難道能站著不成?他是很不喜歡跪人的。賈政一跪,滿屋子人除了賈母都站起來。
賈政即將遠行,此時情緒激盪,聲音有些哽咽,道:「兒子給母親敬酒。祝母親身體康健。兒子遠行,不在母親跟前侍奉,望母親保重身體。勿以瑣事為念,不要操勞、思慮。外頭大事,有環哥兒在,不會出問題。」
賈母也是感慨的緊,喝了酒,道:「不想你有今日的成就。你父親在九泉之下,也會為你感到高興。」
不要看不起正四品的提學副使。賈政的年紀明顯還沒有到線,一任清貴的提學官之後,肯定還要往上升。從三品,就是一省之參政,雅稱大參,出鎮數府之地。
正三品,那就是六部侍郎。可稱為高官了。官場人生,做到侍郎致仕,誰都不能說此人的官場生涯是失敗的。相當榮耀。
一時間,母慈子孝。場面感人。
賈環對此興趣乏乏,與斜對面的黛玉四目對視。
黛玉輕輕的抿嘴,嫣然一笑,悄然的別過頭去,美眸之中,波光瀲灩,嫵媚無端。在人前呢。不過,她心裡為環哥感到高興。府中,都知道、認可,他是家裡的「定海神針」。
這一幕,寶玉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林妹妹何時對他這麼笑過?只感覺心都碎了,愣愣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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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夜宴結束之後,各自散去。府內的場面,自是有王熙鳳收拾。王鳳姐乾的其實是「辛苦活」。
夜色如墨。籠罩在天地間。晴雯、鶯兒兩人挑著戳燈,走在前面。賈環、寶釵並肩走在甬道上。香菱、如意兩個走在身側。
香菱穿著褐色的披風,精緻美麗的少女,她還是有點呆呆的,問道:「三爺,怎麼天子還缺錢使用?」剛才在夜宴上,提起甄家被抄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