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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都沒有注意她的聲音已經在不自覺中變形。是一種驚訝和驚恐的混合。她已經預感到似乎有一場「驚天的陰謀」如大網一樣籠罩下來。她和鴛鴦都在網內。
主謀就是眼前這個正在裝弱者的小男孩:環三爺。
鴛鴦的心思也轉得快,一聽襲人的話臉色就變了幾分。顯然,大太太卷到這件事裡了。正要邁步時,賈環輕嘆口氣,勸道:「鴛鴦姐姐,你還是不要去給老太太說了。」
賈環在嘆氣啊!鴛鴦在這種緊張的時刻竟然哭笑不得。有種很荒謬的感覺從心底湧起來。
喂,到底誰是弱勢的一方啊?
鴛鴦停下腳步看著賈環。她蠻佩服賈環的,但賈環得給她個理由。不然,她現在要進去給老太太報信。邢夫人的貼身丫鬟出現,意味著這裡的情況立就會傳到正熱鬧的花廳中。
賈環道:「站隊!」
鴛鴦不去傳話,追究起來,頂多是個隱瞞不報的責任,她不想破壞賈母的心情嘛,還是賈母的人。
去傳話,如果在邢夫人的丫鬟出現之前,也是可以的,這能撇清責任,免得等會被賈環一方追責,這叫殃及魚池;
但等邢夫人的丫鬟出現後,鴛鴦再去報信,徒惹賈母不快。兩面不討好。事後很可能被誤會成配合賈環的行動。這就成了站隊錯誤,下場會很慘:可能給拉出去配個小子完事。
鴛鴦不解。
賈環現在也沒法給鴛鴦解釋。
他前些天給周瑞叫人打了幾下,很屈辱。他也沒忍住,發出威脅。現在要找回場子來。他不可能將他的計劃透露給鴛鴦知道。
鴛鴦人是好,但立場還是賈母的立場。就比如,剛才她不肯幫他傳話。幸好,賈環是沒把見到賈母的希望寄托在鴛鴦的公心上。
賈環讀過原著。鴛鴦在黛玉最後的日子裡時常不給賈母說瀟湘館傳來的訊息,因而造成了黛玉纏綿病榻而無人問津的局面。人性是複雜的!
就在這時,幾個大丫鬟簇擁著一名四五十歲的華服中年人順著遊廊從院外走進來。鴛鴦還沒反應過來。在廊檐下的翡翠已經行禮,「見過大老爺!」
襲人趕緊拉了鴛鴦一下,一起行禮,「見過大老爺。」
賈赦來了。
賈赦不以為意的點點頭,目光從鴛鴦臉上滑過,落在賈環身上,皺著眉頭問鴛鴦,很有威嚴:「這是怎麼回事?」
鴛鴦還沒說話。賈環高聲道:「給大伯請安。大伯可是去見老太太?煩請大伯幫我帶句話:賈環想要出府讀書,請老太太恩准。」
賈赦捻著短須,揚聲贊道:「好志氣!我賈家多年沒有出一個讀書人了。環哥兒,你放心。這句話我一定帶到。你且等著。」說著,帶著丫鬟,往賈母上房的花廳里走去。
很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氣勢。
鴛鴦和襲人兩人對視一眼。你們倆演戲,要不要這麼假啊?好歹多說幾句台詞啊。我們兩個丫鬟都看的出來有問題。
鴛鴦再看賈環一眼,嘆了口氣,和襲人追著賈赦,心情微有些沉重的往花廳里走去。
一場疾風驟雨要來了!以一種猛烈的、突如其來的方式。
賈環是偷襲。
第六十四章 出府(三)-登上舞台
? 賈母上房的花廳中,杯觥交錯,熱鬧非凡。氈簾、獸炭、熾爐、陳列著的冷盤、熱盤、濃湯、烤羊肉展露著富貴人家的氣象。
賈赦從門外走進來。
正熱鬧的消寒宴仿佛是一曲琴音中迸出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微微一滯。
賈寶玉正得賈母、王夫人的彩頭,得意洋洋的站著喝酒,見賈赦進來,忙收聲坐下來。滿屋的人安靜下來,聽賈赦說話。居中而坐的賈母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
「兒子給母親問安。」賈赦躬身行了一禮,再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食盒,上面是一壺酒,「兒子聽聞母親在此聚宴,特來送一壺高昌葡萄酒給母親助興。」
賈母勉強的笑了下,點頭道:「難為你想著我。你坐下來喝一杯就去吧。」
「謝母親。」賈赦往邢夫人的座位走去,視線看過去,眾人都是起身行禮,「見過大老爺。」賈赦的身份,在榮國府里除了賈母,就是他這個嫡長子最大。只是賈母不喜歡他。
邢夫人起身給賈赦讓座。有大丫鬟送來酒杯,並過來斟酒。上好的惠泉酒。江南進獻給宮中的貢品。賈赦給賈母說了一句祝酒的好話,喝了半杯酒,然後坐下來道:「
母親,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卻看到環哥兒跪在正院裡。大雪天的跪在石板上,都成了雪人。我問他原因,他求我帶句話:他想出府讀書,請母親恩准。
我是奇怪,咱們家何曾多了讀書人?母親斷然不會不鼓勵自家子弟讀書上進。這是個什麼緣故?」
賈赦剛提到賈環的名字,還在說笑的眾人頓時全部閉嘴,就像看視頻在某一秒給點了靜音。要理解「賈環」這個名字在賈府內的含義。璉二奶奶那樣威風八面的人,都惹不起他。
偌大的花廳在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再沒有一點聲音發出。只剩賈赦一個人的聲音。
邢夫人臉上露出矜持的笑意;王夫人心中一凜,她就知道大老爺提起賈環沒好事;王熙鳳臉色肅然,心裡不滿,好端端的樂呵著呢,環老三又來搞事。真是惹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