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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段在信末尾很瑣碎的、禮節話的日常問候。就像是現代社會寫信時末尾中寫道:注意身體,注意休息,注意飲食,注意季節變化,祝安。這樣的話。
但如果知道這是寶釵的親筆,就能感受到在這平常、瑣碎話語中她淺淺的流露出來的關心、問候。
還是冷美人的做派啊!
寶釵的性格: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怡紅夜宴的花簽抽中牡丹,寫著:艷冠群芳。任是無情也動人。她是大家閨秀的性子,情感不會輕易的表露。
這不像黛玉的性情。黛玉在《題帕三絕》中寫道: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卻為誰。尺幅鮫綃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這是很直白的愛情詩。
黛玉的愛情,絢爛如花,最終以生命為代價。
賈環提起毛筆,在書桌前回信。他前兩天讓賈薔送信回賈府,只給賈政、賈璉回了信。給賈政的信是說他拒絕甄家的原因。給賈璉的信是警告王熙鳳不要當權力中介。
還有探春、薛蟠的信沒有回。
賈環流暢的落筆。他給薛蟠的信,自然不會像寶釵一樣,暗藏著關心。收件人不同。寶釵以薛蟠的名義寫信給他,他能收到。他回信的話,信件直接是給薛蟠的。這種沒有營養的信,自然是落筆如飛。都有固定的格式和套話。
賈環要給寶釵說的話,直接在寫給三姐姐探春的信中轉達即可。他和寶釵都已經訂婚。讓親姐姐探春幫他轉達幾句略顯親密的話並不逾越。
「信已收到。謝寶姐姐掛念。我在金陵一切安好。定於雍治十三年底返京參加會試。江南暮春,草長鶯飛。雜花生樹,奼紫嫣紅。令我忽思京城晚春之景。」
思念景色,也是思念在看景色的人。
寫完給探春的回信之後,賈環封了信口。目光落在林如海委託何元龍留給他的三封信上。分別是給:刑部郎中(正五品)湯奇,翰林院侍講(正六品)蔡宜,湖廣左參政(從三品)紀興生。
這是林如海的政治人脈。
國朝官場的規矩,正七品才叫真正的進入官場。到了正五品才是步入中層幹部。正三品及以上都是朝廷大佬。當然,言官監察體系不屬於此列。
都察院的正四品左右僉都御史就算是重臣了。因為巡撫往往會加這個頭銜。而正七品的給事中更是「氣焰囂張」。任滿外放時任從三品的參政時,還有「官升七級,勢減萬分」的說法。
林如海官任御史,就屬於言官體系。他的政治人脈都和他一樣,屬於中層幹部級別。
賈環笑了笑,看著這三個人的名字。湖廣左參政紀興生和賈政的私交很好。這算是賈政和林如海共同的朋友圈吧。賈環不知道這三封信能有多大的作用?官場人走茶涼啊!
賈環將信收在帶著小鎖的鐵盒子中,突然間想起件事來。賈寶玉委託賈薔給黛玉捎口信。賈薔將話帶到他這裡了。他還沒給黛玉說。出發前忙著處理甄家的事情去了。
賈環很不看好寶、黛的愛情。但以他的人品,賈寶玉帶話給黛玉,他當然不會把話給過濾掉。沒有這個必要。從監護人的角度來說,怎麼選擇,要看黛玉自己的想法。
賈環收好書信,起身往中艙走去。
…
…
夜雨淋漓。
裴姨娘早早的休息。而黛玉、紫鵑、襲人、晴雯、如意、雪雁幾人在船艙中說著話。南船北馬。她們都有些暈船。這會還沒休息。
黛玉擁著錦被,側躺在床榻上,俏麗如玉的小臉上淚痕未乾。聽著幾個丫鬟們在桌邊閒聊。心情沉鬱。
晴雯和紫鵑關係很好,吃著瓜子,抿嘴笑道:「三爺再寫回信呢。我和如意怕吵著他,到林姑娘這裡來陪你說話啊。可不是我想偷懶。」神態俏麗、生動。
幾個丫鬟都咯咯的嬌笑。晴雯這張嘴喲!
紫鵑笑著掐她一下,道:「也就你家三爺寵著你。換做別人,看你能這樣清閒?」
幾人正說笑著,賈環從從前廳中進來,笑著道:「都在啊。林妹妹睡下了?」
紫鵑幾人迎著賈環,讓座倒茶。
黛玉躺在床榻上,一頭青絲散落在枕頭,清聲道:「還沒有。環三哥有什麼事嗎?」聲音如若清簫般動聽。
紫鵑給賈環拿了木椅過來。賈環坐下,說明來意,「薔哥兒三十日來京城時帶來了寶二哥的口信。我忙著處理事情,剛才想起這事,來和林妹妹說一聲。」
寶玉的話,自是關心黛玉的起居,飲食,叮囑保重身體等等。因為是口信,也帶不了幾句話。大抵體現著寶玉暖男的屬性。
其實寫信更好,承載的信息更多。但以禮法來說,寶玉當然不能直接給黛玉寫信。寶玉當然也可以把信的收件人填成他,讓他轉達,但寶玉信得過他嗎?答案不問可知。
黛玉默默的聽完,禮貌的道:「謝寶二哥關心。」
賈環笑著點點頭。隨口聊了幾句,就離開。黛玉對寶玉的關心反應如何,他並不關注。
紅樓原書中,林黛玉紅樓十一年冬奔父喪回賈府,全書紅樓十二年修建大觀園一筆帶過,到十三年大觀園修建完成後,黛玉即與寶玉是熱戀狀態。
現在,賈寶玉就算是情聖,也不可能在千里之外就憑著幾句關心的話,摘下林妹妹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