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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盛的賈府局面,似乎就像是一台高速奔跑的駿馬,在此時,漸漸的顯露出一種難言的疲態。
賈環對此有心裡準備,五月初六的深夜裡,他披衣而起,安撫著醒來的寶釵,「姐姐,你先睡。」在書房中徘徊。夏夜裡,群星璀璨,庭院清涼。他還在反覆的推敲元春的事情。
賈元春的判詞: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宮中多石榴,石榴寓意是多子多孫。判詞有榴花,而不是榴子,其中的喻意,細思極恐!
賈環現在當然不可能按照記憶中的「判詞」去判斷形勢。人的命,要自己去掙。只是,舅舅趙國基依舊死於雍治十四年,讓他的心中,略有些擔憂。
很多時候,慣性,很難改變啊!而皇宮之中,恰恰是他無法影響到的地方。
…
…
賈府固然是國朝頂尖的勛貴世家,但賈府里死掉兩個無關痛癢的小角色,其實影響並不大。不過是,勛貴世家們多支出了兩筆弔喪的費用。
五月上旬,朝堂上出現了一個微小的波動。在一番小的較量之後,何大學士推行了自己的主張,在翰林院的名下,推出了朝廷第一份官辦報紙。
通行天下的邸報不是日報。而是間隔一段時間一發。金陵國子監的《金陵簡報》只能算是地方上的官辦報紙。江南民間開花一般的報紙那是民辦。
第一份官辦報紙命名為:真理報。掛總編頭銜的是翰林院侍講魏翰林。負責辦事的主編是新晉翰林院庶吉士,湖廣黃州才子蕭夢禎。
要知道,翰林院中,新科進士三鼎甲授翰林修撰(從六品),翰林編修(正七品)。庶吉士三年後經過考核留在翰林院,授翰林檢討(從七品)。
庶吉士,無品級,無定員。
以一名新晉的庶吉士負責報紙事務,再加上《真理報》這個名字,讓朝堂中不少人以為何大學士是想要搞文壇論戰。當年,王安石變法,就搞了一個王學。天下學校,盡用王學的教材。
廟堂大佬們,因吏部左侍郎許澄提議此事而關注,但看到這樣的「低配」,並不太上心。
然而,真理報的中樞,並不在翰林院中,而是在榮國府無憂堂中。
五月十一日傍晚,賈環拜訪何大學士回來,在無憂堂中,召集諸位同學,商議辦報事宜。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不看好
? 黃昏時金輝萬丈,艾葉的味道飄散在光線略顯暗淡的格子間中,驅趕著蚊蟲。
無憂堂的西面,賈環正在給幾位同學介紹《真理報》的情況。
張四水、柳逸塵、劉國山就在賈府中。羅君子、龐澤、喬如松、秦弘圖自東莊鎮聞道書院而來。衛陽家在西城咸宜坊中。新科進士紀鳴在工部實習,許英朗在兵部實習。
眾人三三兩兩的散坐在小廳中。賈環居中而坐,沉穩的道:「何相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利用真理報,為提高商稅稅率製造輿論,打破僵局。」
話音剛落,在金陵和賈環一起辦過報紙的龐澤就直言道:「難!」
龐澤容貌醜陋,鼻子很大,身穿藍色瀾衫。衣著整齊,身形微胖,顯是妻子精心照料。他才華橫溢,但是科場不順。已經是兩科鄉試未過。
以龐澤的才智、又有辦報紙的經驗,他下這麼一個定論,氣氛頓時有些沉悶。
喬如松笑著搖頭,一針見血的指出道:「不難的事,怕是落不到子玉頭上。」他和龐澤的情況一樣。兩科未中,賈環寫信至聞道書院相邀,便暫時棄了書本,過來辦實務。
賈環的情況,官職雖然升到正六品,但被天子「發配」到吳王府,邊緣化了。何大學士再怎麼看重賈環,也不可能將一件輕鬆的事交給賈環去做。只有能人所不能,立下無法抹殺的功勞,賈環的仕途才能有所起色。
羅向陽坐在椅子上,坐的很端正,但神情有點頹廢,問道:「子玉,你不是說要韜光養晦。怎麼還接受這樣的差事?」他來京城散心,並非辦報。
今年丙辰科,羅君子再次金榜題名,高中會試第八名。進步很明顯。按照今年的趨勢,館選庶吉士,仕途一片坦途。但殿試時,何大學士不喜他的做派(誓言),說:「國家掄才大典,豈是給個人博名望所用?」將羅君子的名次降低,定在二甲中間。
羅君子辭官不就。
他從書院來賈府,並不是幫賈環辦報紙,而是過來散心。親近如大師兄、賈環都知道原由:他暗戀賈惜春。羅君子人品、才學沒得挑,但賈環自不會亂點鴛鴦譜。這和迎春的婚事不同。
賈環沉吟著,輕嘆道:「羅君子,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形勢不同了!」他其實更願意過幾年輕鬆、安生的日子。
像前些日子,在紅香圃陪著嬌妻紅顏,眾姐妹吃酒、行令,更兼有湘雲醉臥,亦是人生快事!過得幾年,大觀園諸芳散去,這樣美好的時光,還能有幾回?
只是,形勢不由人!賈環雖然仕途不得志,但是消息並不蔽塞。只是有些延時罷了。順親王能判斷的出來的政局變動:天子怠政。賈環自然也判斷的出來。
天子怠政,說起來,很簡單,只有四個字,但實際上,是新一輪的權力大洗牌。這一點,參看唐玄宗在天寶年間的作為,就明白。
賈環這些天因為賈元春傳令賈府打醮,一直在思考元春的近況,心中隱憂不斷的增加。他原以為何大學士讓他辦報紙,只是占領輿論陣地。並不大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