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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薇看著賈環臉上不是什麼好笑,明眸一轉,道:「好吧。」作為一個很聰明的女子,當然知道在她「取笑」了賈環一回後,要稍稍後退。
賈環笑著搖頭。只看她漆黑的眼眸滴流的一轉,就知道她知道自己取這個名字「不懷好意」。吃口小菜,道:「你的曲子唱的很好,有沒有興趣再唱一首。」
他有點想聽。聽歌是現代人的習慣,他也不例外。只是在這裡,想要聽到高水平的歌曲很難。他又不常去青樓。有點白居易在《琵琶行》里寫的意思: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林千薇挽著衣袖,提壺給賈環斟酒,落落大方的道:「唱什麼曲子?」
賈環道:「一剪梅或者水調歌頭。」
林千薇噗嗤一笑,賈環說的都是他自己的作品。挺自戀的啊。開口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以她的功底,運用嗓子,隨時都能達到很高的水準。
一曲唱完,林千薇微微喘著氣息,明眸看著賈環,笑道:「賈公子要是有新作,我還願意唱一曲。」
賈環給她倒著茶水,笑道:「你還是先歇一會吧!像你這樣只唱曲的話,最好是能建一座戲劇院,讓你們在裡面表演。現在崑曲不是很流行嗎?像你這樣的形象演大青衣,保管能火遍大江南北。」
上次花魁大賽時,袁靜香表演的崑曲技驚四座。而林千薇說沒她唱的好。賈環相信她的話。其實,名妓、花魁,在根本上還是限制了消費群體。若是改行唱戲,名角紅遍全國是必然的。看看清末、民國初年的藝術圈就知道。大師梅蘭芳名噪一時。
當然,最根本的一點是,名妓屬於青樓行當。戲曲則是屬於藝術。檔次不同。
林千薇抿著茶,盈盈一笑,微微偏著頭,秋天午後的一縷陽光落在她俏麗的臉蛋上,仿佛絕世無瑕的美玉在靜靜的泛著耀眼的光澤,美麗無端。好奇的道:「你這人總是有些很怪異的想法哩!不過,我才不唱什麼青衣,那都是悲旦。我要唱也是唱閨門旦。」
賈環禁不住哈哈一笑,舉杯邀飲。
崑曲里的小旦,分為很多種。所謂的青衣,其實就是唱苦情戲的角色。比如:孟姜女,秦香蓮。而閨門旦就是官宦小姐。比如:西廂記里的崔鶯鶯,梁祝里的祝英台。
而賈環說的大青衣其實是後世里的理解,大致上就是長的漂亮,又有演技,一個人能撐起來一部戲的演員。比如,趙雅芝。
但是這種差別,賈環沒對林千薇解釋。他內心裡的對她的評價其實很高。
林千薇嬌嗔著白了賈環一眼,飲了半杯酒。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後來給賣進了教坊司。
說笑幾句,見林千薇休息的差不多,賈環起身,走到船艙里擺設的書案邊,磨墨提筆,寫了一首新作。他其實還想聽林千薇唱一曲。確實唱的非常的動聽。
「雍治十二秋,與美泛舟於秦淮河上。試填新作聽新曲。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寫完後,賈環扭頭問身旁扶著書案邊沿,身姿高挑的林千薇,「這首詞怎麼樣。可不可以唱?」
這是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代表作。飲水詞的巔峰,傳世佳作。第一句,他在去年南下時因想起林芝韻,寫出來感慨。後來給黛玉看時,聽紫鵑說黛玉品了一下午。
後面的字句,其實不怎麼貼和他的心境。林千薇說要新詞才肯再唱。他便都寫了出來。
想當初,他在賈府里給惜春鄙視時,心想:我拿出這首詞,嚇不死你們?現在,終究是輕描淡寫的拋出來。才子的名聲、頭銜對他來說只是點綴。他不靠這個吃飯。
林千薇卻仿佛沒有聽到賈環的話,目光盯著紙面上的字句,輕聲呢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是寫給我的嗎?」
見她有點痴痴的文青模樣,賈環哭笑不得,這都什麼跟什麼?解釋道:「不是啊。你只當我偶爾填的詞就行。」這是納蘭容若以女子口吻寫的幽怨之詞。可以有各種闡述。比如追憶初戀、勸諫友人。但肯定不適合他和林千薇此時的場景。天知道她怎麼理解的!
林千薇不大信,看賈環一眼。明麗的容顏上浮起一抹幽怨。這首詞觸動了她的內心。她想起她今天邀請賈環同游的目的。低下美麗的頭顱,輕聲道:「賈郎可願為我贖身?」
賈環一下子愣住。
此時,他和林千薇的距離很近,又是秋後的下午,船中安靜。林千薇的聲音再笑,賈環還是將她的話都聽見。但這句話他怎麼回答?林千薇問的不是贖身的問題,而是問他願不願意娶她。
這是…被表白了。
賈環心中浮起很飄渺、美好的感覺,心弦在幽靜的畫舫中被一位姑娘撥動。有一點措手不及,又一點意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林千薇會這麼直接。
林千薇說完之後,臉蛋、脖子上就變得粉紅,滾燙,低下頭等著身邊少年的「裁決」。她仿佛感情上的「賭徒」,一次壓上了她全部的籌碼。她原本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可是,話到嘴邊,不自覺的就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