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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會力保賈環的是新出爐的工部尚書張安博。但,張安博如今自己都不穩了。
雍治天子說人心不穩,不是沒有道理的!上午的御前奏對詳情,衛弘現在便透露給賈環。賈環來衛府的明面理由是衛陽邀請賈環吃酒。
若天子再年輕五歲,衛弘敢這樣行事?
這其實意味著雍治天子的權力正隨著他的老去,緩慢的、無形的流失。
賈環沉默了一會,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的不滿、苦澀、沉靜,在這個舉動中展露無遺,道:「衛相,宋大學士這麼告一記刁狀,我連上書辭官的機會都沒了!」
有宋溥的話在前:不為君父的名聲考慮,只顧自己。他再上書辭官,那真是明白的和天下人說:我就是覺得天子是個昏君!屆時,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衛弘輕輕的點頭。宋溥確實是在整賈環、張安博。
政鬥,無所不用其極!允許幾年前賈環把宋溥搞的灰頭灰臉,被阻攔晉升軍機處,不許宋溥整賈環?宋溥又不是木頭人!
衛神童給賈環斟酒,略顯擔憂,直言問道:「子玉,那你現在什麼打算?」
他其實比賈環還要大四歲,時年24歲,一身白衫,唇紅齒白,很俊美的青年。他妻子是前大學士劉飛白的孫女。孩子都有了。
他擔任了三年的翰林庶吉士,散館後,轉任禮部主事。不像書院的弟子紀澄,留在翰林院任翰林編修。
而上一科在京城的書院前輩們:許英朗,紀鳴都轉外地任職。年後小聚時,他們都不在京中。
按照衛陽的想法,既然在天子面前挑明平定西域以賈環為首功,當今天子為何不賞?
就算覺得賈環年輕,將來威脅太大,可以如沈於喬一樣,賞他的父親賈政啊!恢復榮國公的爵位不難吧?說到底,天子心中還是有刺!這是賈環昔年歷次政鬥留下的後遺症。
雍治天子和齊馳的談話還沒傳出來。按照雍治天子的說法:賈環這個人,想法有點多!潛台詞是,他不放心!賈環套馬甲搞事,他又不是沒經過。
賈環抿一口酒,沒有隱瞞,道:「我在楊皇后面前下點功夫吧!」辭官,這是他原本想好的退路之一。他打算在雍治王朝末年,離老皇帝遠點。現在此路不通。
幾天前,他到東莊鎮上給葉先生拜年,他當時的感覺是:他面臨的局勢如同堰水湖,湖中的水越累積越多,很危險。現在得衛大學士告知含元殿上的詳情,感受是:如臨深淵!
他已經站在深淵邊上。局勢更加的危險、緊迫!天子有殺他之意,這是確鑿無疑的事情。現在,刀快架到他脖子上。
「嗯。」衛弘提醒道:「子玉,要重視,要快啊!」現在能改變天子主意的只有楊皇后。
以他的政治水平,當然知道賈環說的是什麼:不僅僅是給楊皇后送銀子,還有推雍王上位。主少國疑,這沒錯。但歷史上不是沒有託孤的先例。比如:當年的三楊。事在人為。
但這件事,要快!以他的眼光判斷,天子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的!
賈環凝重的點頭。
吃了一會酒,賈環心裡有事,告辭離開。衛弘沒有挽留。他找賈環來,就是告訴賈環情況:政敵出手,天子有殺意。提醒賈環不要誤判,要快!
衛陽起身送賈環出門。一路穿過衛府的屋舍、園林,到一處僻靜的角門處。冬季的寒風呼嘯,冰冷刺骨,吹動著賈環、衛陽的頭巾、衣衫。
衛陽看著賈環沉靜的神情,忍不住感嘆道:「子玉,你…唉…,你要是留在西域該多好啊!保重!」衛神童雙手抱拳。
「元皓,謝謝!」賈環點點頭,笑一笑,坐上馬車。馬車徐徐的遠離。
衛陽心中感慨難言。
自雍治八年起,他和賈環認識,算起來,如今過去十二年!才華橫溢,意志堅定,格局非凡,氣度恢弘。在西域金戈鐵馬,縱橫萬里,征服諸胡。
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英才!
這樣的一個傑出人,天子竟然要殺!他如何不嘆?
今晚會是他和賈環最後一次喝酒嗎?他從爺爺的語氣聽出,大變或許就在最近。留給賈環的時間不多了。
子玉,保重!
…
…
華美的馬車平穩前行。
胡小四、錢槐兩人在馬車外趕著馬。四匹來自大宛的駿馬,在皎潔的月光中,踩著小碎步往四時坊而去。達官貴人們的府邸上的喧鬧隱約傳來。
賈環喝了一點酒,依靠在馬車中的軟榻上,手指輕按著額頭,思索著。
他本來已經想好在正月後辭官:辭官要講究時機。但誰想到正月十三,宋溥在含元殿上來這一手?這打亂了他的布置。
衛陽說他沒回京城就好。不用面對如此局面,但實際情況哪裡是如此?
第一,躲在西域就沒有禍事?他回京還沒一個月,什麼事都沒做,沒在天子面前晃,局勢不是一樣一步步的在惡化?
這次含元殿議事,主要推手是宋溥,這梁子早就結下。他回不回來,都是一回事。
華墨推波助瀾,起因必然是應雲妹妹的事。闖華府之事,還沒了結。在順天府處拖著。他自是知道華墨不會善罷甘休。得罪華墨,弊端很大。但已經得罪,能如何?
他幾日前在吳王府中,和紀婉兒見過面,她跪求他幫忙復仇。他答應下來:來日方長。紀系殘餘是可以團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