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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所見都是北地平原冬季風光,大地遼闊,官道上車馬來往,極為繁盛。京師是天下中樞。賈環趁機向山長請教朝堂的格局,官場升遷路線圖等。
周朝此時的朝政格局:天下大事,俱是聖心獨斷,由南書房或軍機處執行。君主集權空前,遠勝前朝。設立的六科給事中的權力大幅縮水。
朝中,文臣和武將勢力相當。沒有經歷類似於「土木堡之變」的事件,這是正常情況。因而,在明朝時期「大放異彩」,出了很多猛人、權閹的司禮監並沒有出現。太監在國朝並無政治權力。
換言之,在國朝,文官政治還沒有成熟,只是有些雛形而已。沒有非翰林不得入閣的潛規則。官場上只有清流和濁流的區分。進入南書房或軍機處的唯一標準:是否是皇帝心腹,和文武、出身無關。
這樣的情況下,政治鬥爭失敗者的下場異常慘烈。今年四月,南書房章大學士與李大學士政鬥失利,抄家流放。賈環的小對手章魄自此杳無音訊。
現在,這種命運極有可能落在李大學士李高澹身上。
賈環聽的有點呲牙。這真是:權力無限好,只是風險高。他日後估計也要面臨這樣的局面。
他日後官至部堂,勢必要站隊,參與朝堂政爭。還是宋朝、明朝好啊!除了少數比較倒霉的文官,宰輔重臣基本不會被砍頭。
官道上每隔三十里有驛站,終點是京城中兵部管理的會同館。驛路的通暢與否是王朝是否強大、安定的重要參照指標。
眾人於臘月初一下午申時,抵達天下驛站的終點與起點:位於外城南的會同館。
張安博前往通政司、都察院投書,等待皇帝召見。國朝是沿襲明張居正舊制,逢三、六、九大朝。大朝無議事功能。一般而言,皇帝會在武英殿等地召見大臣議事。
抵達京城後,賈環並沒有立即返回賈府,而是留在會同館,和承擔幕僚的職責:接待訪客。張承劍則是代山長去交好的大臣府邸中送信。
而此時,隨著順天巡撫張安博抵達京城,京城中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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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一的深夜,小時雍坊的李府中,東林黨的幾名干將匯聚在靜室中。燭光明亮,映照著五人平靜又略帶緊張的神色。
計有:戶部主事柳安宜,左副都御史嚴繁龍,詹事府左諭德仇興德,吏科給事中黃大中。
五人分坐在各自的小案邊。上首居中的李高澹穿著一身灰色便服,是一名六十多歲的老者,身上有著長期擔任高位的森嚴氣度,此時輕聲道:「張伯玉回京了。」
下午的事情,晚上即可便傳遍京師。
詹事府左諭德仇興德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輕輕的點頭。有這樣的傳播速度,是因為朝廷的大小官員們都明白,他彈劾的錄遺舞弊案關鍵不在於北直隸提學沙勝,而在於順天巡撫張安博。這是東林一脈破局的關鍵點。
戶部主事柳安宜慨然道:「老大人勿優,我已經安排好。定要叫謝福清與何新泰翻臉!」兩名大學士翻臉,必定是朝局震盪。今上不大可能繼續盯著黨魁不放。
張安博與何新泰是多年的好友。只要張安博沾上案子,再往他身上倒髒水、搞黑材料就容易的多。想必謝大學士很樂意推一把。要知道,張安博為今上所不喜。
今上的意思肯定是徹查黨魁。但謝大學士未必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人是提線木偶。
柳安宜對嚴繁龍、黃大中供供手,「等聖上定下張伯玉面聖之事,朝堂上要拜託嚴兄,黃兄。」
「叔時放心。」嚴繁龍、黃大中都是科道言官。可以捕風捉影奏事。張安博閒居十年,留在京師不肯回鄉,豈能對今上沒有怨言?他當年就是上書彈劾今上,被太上皇黜落。
李高澹輕輕的點頭,道:「若是事有迴旋餘地,老夫當與謝福清密談。想必順天巡撫之位,他不會不想要。」
這就是利誘。
柳安宜幾人都是微微一笑,靜室中的氣氛稍稍輕鬆。現在就等著張安博上朝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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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同館撥了一間院落給山長居住,賈環居住在西廂房中的一間屋子中。他的四名長隨都被他打發回了賈府居住。分兩班,每天過來侍候、跑腿。
要說居住環境,肯定是賈府的望月居更舒服,但賈環對居住環境要求沒那麼高。山長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完結,他自然不會回府。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
賈環這兩天在會同館李接待來拜訪的官員、故舊。算是真正的見識到山長作為老牌進士、御史在幾十年宦海生涯的人脈。計有尚書一名,侍郎一名,都察院御史若干、六部員外郎、主事若干。
大佬們當然都是派家人前來送信。另有一些小官則是上門來拜訪,包括六品宛平縣縣令趙俊博。親疏有別,山長也不是全部都見。很顯然,京師官場中沒有人會認為山長無法過關。
十二月初三中午,賈環、張承劍兩人和從東莊鎮趕來的咸亨商行負責人都弘見面吃了頓飯,將燒制陶器的配方和入股的事情說明白。
下午三點許,賈環和張承劍兩人帶著隨從步行返回會同館。都弘來的時候已經拜會過山長,走的時候便不用再回一趟。
天有些陰。走在京師繁華的外城街道上,兩旁的商鋪旗幟飄揚,招徠賓客。酒樓、茶館、各色日常用度的店面,牙行、車馬行、米店等等。令人眼花繚亂。